秦山本也是一時鬧脾氣,如今見秦放鶴誠懇,反倒不好意思起來,但少年人最好臉面,若就叫他這麼認錯,也實在抹不開面兒。當下只是垂著頭,捏著衣角,用腳尖吭哧吭哧蹭地。
知子莫若母,秀蘭嬸子曉得這孽障最是攆著不走,打著倒退,吃軟不吃硬,也沒緊逼,先帶著男人和崽子家去,省的繼續丟人現眼。
回家之後,爺兒倆對坐互瞪,秀蘭嬸子看得糟心,剜了幾眼就親自去蒸了一碗嫩雞蛋,還慷慨地滴了一滴過年才捨得吃的香油,裹得嚴嚴實實給秦放鶴送去。
秦放鶴道謝,又勸,「嬸子,這事兒急不來,總要他自己願意才成。」
秀蘭嬸子嘆了口氣,「他要是有你一半懂事,我跟你叔就謝天謝地啦。」
晌午吃飯,秦山兀自鬧彆扭,秀蘭嬸子叫了兩聲也不來。
秦山爹看得氣不打一處來,「這畜生給你慣壞了,不知好歹的東西,不吃就別吃!」
秦山緊跟著頂了一句,「不吃就不吃!」
他爹被氣個倒仰,哆哆嗦嗦指著出不了聲,脫了鞋就要抽。
眼見爺倆要打起來,秀蘭嬸子額頭青筋突突直跳,什麼耐心都沒了,直接狠狠往爺倆脊樑上賞了幾巴掌,打鼓般響。
「放你娘的屁!」她抓起燒火棍,黑著臉朝兩人揮舞著怒吼,「老娘是要吃飯的,誰要是敢再號喪,看老娘不把他屎打出來!」
狗日的,遇上這爺兒倆真晦氣!
不給你們點顏色瞧瞧,不知道誰當家做主了是吧?
秦山爹:「……」
秦山:「……」
果然不用再催,秦山迅速落座,當爹的也穿了鞋,才要伸手,秀蘭嬸子的眼刀子就甩過來,忙不迭去洗了手,這才拿起筷子嘶溜嘶溜吃粥。
忍一時越想越氣,秀蘭嬸子喝了半碗粥,就覺得胸口堵得慌,用力捶了兩下,到底不管用,索性又抬手扇了熊孩子一個大逼兜。
「你爹也沒罵錯,真是不識好歹的夯貨,也往鎮上去過多少回,還這樣短見!多少人想讀書都不成,也是鶴哥兒同你好,想著你,才有這好事兒!不然怎麼不逼旁人?外頭拜師父一年多少束脩,來來回回冰天雪地的走,你心裡沒個數?你哥如今那樣你就不饞?」
往年因白雲村有秦父這個讀書人,十里八鄉都敬重羨慕,連帶著白雲村人也受用。如今雖然沒了,卻又冒出來個小的,眼見著比他爹還要強幾分,叫人如何不喜?
要秀蘭自己講,這樣的人就是文曲星下凡,他們平時想叫人家帶著讀書都不好意思開口。難得人家願意拉自家蠢貨一把,沒成想他竟往外推!
真是半夜睡醒都恨不得踹幾腳的。
秦山往嘴裡塞了幾口白菜葉子,耳根發燙兀自嘴硬,含糊不清道:「我覺得種地也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