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扯淡!」他爹指著他罵道,唾沫星子噴一臉,「現在逞什麼能裝什麼相,夏日裡割麥你沒哭是怎的?」
每年割麥都是一年之中最熱的時候,酷刑不過如此。
大太陽跟下火似的毒辣,曬在身上皮都抽抽著疼,沒一會兒就烤出一身油來。麥芒看著細軟,實則又鋒又利,拉在身上小刀片子也似,全是細密的小口子。滿身大汗一泡,又紅又腫又疼又癢,抓也不是,不抓也不是。
就這麼頂著日頭彎腰割麥,一天下來腰就跟斷了似的,渾身都疼,晚上都難受得睡不著覺。
苦熬著收了麥子也不清閒,還得趕緊脫粒、晾曬,又要時時刻刻照看著,生怕野獸來糟踐了,或是什麼時候突然落下來的雨泡發霉了……
饒是這麼著也是老天開恩,最怕什麼時候因為一股風、一陣雨、一次冰雹,眼睜睜看著快要成熟的糧食爛在地里。
靠天吃飯,本就是天下最殘忍的事。
一句話說得秦山漲紅臉,羞憤欲死,一個屁都不敢放了。
他確實哭來著。
眼見著秦山有所鬆動,秀蘭嬸子往他碗裡夾了一筷子細嫩的白菜葉,嘆了口氣,「我跟你爹這輩子就這樣兒了,也不指望什麼,只盼著來日你跟你哥都當個城裡人,不再跟我們似的遭那個罪,便是死了也能閉上眼。」
幾句話掏心掏肺,說得秦山吧嗒吧嗒直掉淚,吸著鼻子道:「你們才不死。」
他爹瞅他一眼,瓮聲瓮氣道:「人哪有不死的?那不成老妖精了。」
三口兩口吃完飯,秀蘭嬸子起身去掏了草木灰刷碗,邊刷邊說:「鶴哥兒眼見著日後是要有大造化的,如今是他跟你好才先想著你,等來日真出去了,生分了,到時候你後悔就晚嘍!」
秦山急了,睜著眼睛喊:「鶴哥兒兒才不會跟我生分了!」
村里其他年紀相仿的孩子也有,但都跟秦放鶴合不來,只他們兩個最要好。
他爹就冷笑,「這事兒你說了不算。沒看見城裡那些大人物,出門呼啦啦跟著一大群人,又有抬轎子的,又有跑腿傳話的,來日他發達了,周圍的人也都讀書識字,又個個比你機靈,他便是有心提拔,你能成不?」
秦山下意識順著親爹說的話想了一回,也覺惶然,像條被丟上岸的魚,干張嘴不出聲。
接下來的大半天,誰都沒有再提讀書的事,就這麼太太平平上炕睡覺。
今天是十一月十七,月亮依舊很圓,月色穿透紙窗,斜斜灑落,像潑了滿地碎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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