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酒鋪中不多的幾個酒客聽得這邊的動靜,早各轉頭看了過來。及至瞧見地上那塊碎銀子,眼中均各有炙熱之色。只是秦同旭與那小二立在那處,卻終於沒人敢過來撿它。
不意他會有此舉動,怔愣一下後,秦同旭終究收起輕視之心。目光落到了那小二手中那本《大學》上後,秦同旭面上更現異色。客客氣氣的朝那小二一拱手,他道:「煩勞小二哥為我通稟一聲,就說姑蘇秦家秦同旭來訪!」
輕哼一聲之後,那小二伸手一點地上那塊碎銀,冷冷道:「你的銀子,收好了!」言畢也不理秦同旭,便掉頭往櫃檯裡頭走去。秦同旭自不會彎腰去揀那塊銀子,而是目送那小二進了櫃檯,揭起櫃檯一側的青布帘子,邁步走了進去,看那意思,像是去通稟了。
見他如此,倒不由的秦同旭不暗暗的鬆了口氣,然而下一刻,他卻不覺又苦笑起來。鬆口氣,他為何竟會有這種感覺呢,事實上,自己來此,深感受寵若驚的該是那俞初才是。
他這裡正想著,那邊青布帘子一挑,那小二已板了臉過來,朝他略一作勢:「請自便!」那意思,竟是讓秦同旭自己進去。
事到如今,秦同旭也真是沒了脾氣了,不想多說什麼,他舉步才要進去,卻見那小二已走了出來,卻是目不斜視,行至那塊碎銀跟前,更是眼眉不動,足尖一挑,卻將那塊銀子生生的踢出了酒鋪。酒鋪內,那些喝酒的客人見狀,早驚呼一聲,更有那動作快的,眼見銀子飛了出去,他也忙跟在後頭猛撲了上去,居然真被他眼疾手快的將那銀子搶到了手中。
小酒鋪里一時喧譁不已,然而這些喧譁卻只讓秦同旭覺得面上火辣辣的,頗有些下不來台。訕訕的緊走了幾步,秦同旭揭了帘子,疾步的走了進去。
小酒鋪的後頭,是一座不大不小的宅院,勉強可算得清爽,但看在久居深宅大院的秦同旭眼中,卻不過尋常而已。穿過一進相隔的院落,前頭卻是一道月洞門。在月洞門前站得定了,秦同旭有些不放心的左右看了一回,確定只有這一扇門後,這才猶疑的走了過去。
月洞門是洞開著的,秦同旭可以清楚的看到裡頭是一座小院子,院子正中是一顆碩大的數人合抱的大槐樹,樹冠伸展開來,堪堪遮住了半個院子。而在大槐樹底下,卻正有一人懶洋洋的歪坐著,見秦同旭進來,他也只是一挑銳眉,渾若無人一般的將杯中酒水飲盡。
目光落在對方那空蕩蕩左臂處,秦同旭便已確定了對方的身份。只是他再怎麼想,也沒想過俞初竟會是這樣的一個人,只是一眼,他便忽然明白,為何秦晚會迷上他。
只是隨隨便便的坐在落葉遍地的院子裡頭,靜靜的喝著酒,沒有作勢、全無排場,卻在一揚眉間揮灑出一份近乎睥睨的傲氣,如此男子,也難怪情竇初開的妹妹會為之動心。
沉默片刻後,秦同旭終是走上前去,朝著初煒一拱手:「初次見面,若有失禮之處,還望俞東家多多海涵!」他初來時,對小酒鋪雖是諸多不滿,但在外頭卻一腳踢在了小酒鋪小二這塊石頭上,心中的銳氣早已泄盡,這會兒再見了初煒,語氣自然更見謙遜。
抬手指一指自己對面的石凳,初煒淡淡應道:「既來之,則安之,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