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府幽深如太后,進宮多年一直無子嗣,正巧這時,自已宮中的貴姬有了孩子,豈不是唾手可得?或許太后當年稍稍存了善心,將昭貴姬的命暫且留到了蕭祈十歲那年,之後,殺其奪子。
這樣大膽的猜測仿佛細如牛毛的針尖,密密匝匝刺在沈清姀身上,令她遍體生寒還不能壓下心底的震驚。可蕭祈甚少像此刻一般流露出細微情緒,沈清姀不想放過此機會。
沈清姀慢慢斟茶給蕭祈道:「嬪妾還是宮女時,曾聽王姑姑提起過昭貴姬娘娘,王姑姑曾說,貴姬娘娘生得極美,能歌善舞,最重要的是性子頂好,所以才能與太后娘娘同在一宮之中,沒有紅過一次臉。嬪妾記得聖上十歲那年,貴姬娘娘身子才漸漸不好的,這一晃十餘年過去,聖上還記得貴姬娘娘長什麼樣子嗎?嬪妾真是好奇,能得賜『昭』字的女子該是怎樣美好的女子啊。」
蕭祈目光移向沈清姀,她眼底的深深嚮往與稍稍的柔情讓蕭祈一掃適才的憤怒,他松垮了身子道:「陪朕出去走走吧。」
「好。」
沈清姀垂眸,慢慢伸出手去與蕭祈相握,她此舉竟讓蕭祈內心稍感慰貼,多年積壓在心頭的恨意仿佛找到一條縫隙,迫切逃出:「朕的生母家世不高,進宮是才人,死了還只是個貴姬,『昭』字寓意光明美好,喜慶吉祥,是她生下朕後,太后提議晉封她位份時,替先帝擇得一個字。可朕一直覺得這個字不配她,配不起她。」
「朕印象中,她總是眉間蹙著一縷憂愁,似是江南春意里的濛濛細雨,總不見天晴。先帝有時候來看她,她也會讓朕領著先帝去主殿,要是朕不願意,她啊,眼底的濛濛細雨就能化成顆顆淚,朕最怕她那樣。」蕭祈苦笑一聲,牽著沈清姀,二人沿著山水長廊,遊走到勤政殿後方的錦鯉池盤,陳福趕緊讓小太監遞了魚食兒上前,蕭祈接過,小太監誠惶誠恐退下了。
沈清姀看著錦鯉池當中暴日下微微捲曲的粉嫩荷花邊兒,輕聲道:「貴姬娘娘生活得不開心。」
「是啊,至少在朕出生後,她的確生活的如履薄冰。」蕭祈仿佛空蕩嗓音中含著無奈道:「朕不知道該怎麼讓她開心,凡是正殿內賞賜給朕的糕點,瓜果,朕都不吃,全都拿去給她,可她似乎更加害怕,不停要求朕,要跟主位娘娘親近,要聽主位娘娘的話,可朕問她,明明她才是朕的母妃,朕為什麼要去親近別人?」
「或許朕不該問出那句話。」蕭祈話鋒陡然一轉,含了無盡凌厲:「後來,她就病了,再後來,頂著『昭』字,死了。」
簇擁的魚群將魚食兒一窩蜂吃盡,尾鰭被肥美腹部帶動,拼命拍打水面,濺起的水花打濕了千山翠的衣袍,暈開那一片,隱隱透出點點黑。
沈清姀彎曲的指尖仿佛無形中鉤住一絲冷意,順著指縫,爬滿全身,她知道,這可能就是昭貴姬真正死的原因,也清楚,蕭祈對於昭貴姬的死存了疑慮。
她慢慢靠近池邊,風揚起她青絲,卷帶著梔子花香:「嬪妾聽說,貴姬娘娘死得突然,明明日日有醫官照料著,卻無濟於事,聖上不要過於傷懷,人死不能復生,至少貴姬娘娘走前還在為聖上考慮,將聖上托福給了太后娘娘照看,嬪妾想,以太后娘娘與貴姬娘娘的姐妹情意,或許,太后娘娘年歲大了,才會忘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