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注視著吳玉榮,漂亮的眼睛裡盛著些淡淡的薄霧,裡面什麼都沒有,像是無底的深淵。
「我知道了……」吳玉榮從喉嚨里擠出幾個字,倒是沒有對他的話產生什麼恐懼,只是垂下眼睛:「確實該結束了。」
沒有什麼家族是能永遠興盛的,人類靠著繁衍延長自己的生命線,偏偏也將自己的欲望和貪婪永遠地延續下去。
李懷屏問他:「你呢?還在這裡幹什麼?」
「市里最好的神內科已經下了診斷。」吳玉榮說道:「普通的治療手段已經救不了他了,我想留在這裡,看看能不能找到有特殊手段的遊方醫生。」
他打量了一下李懷屏和祝棄霜兩個人,摸了摸鼻尖,苦笑起來:「雖然李記玟這小子不是什麼好人,但好歹也是朋友一場,世上緣分有深有淺,我……兄弟緣淺。」
他也不知道為什麼突然說出這樣一句話,腦子裡蒙蒙的,總感覺他似乎還有個兄弟,只是記不起來了。
祝棄霜眨了眨眼睛,像蒙了一層細細的雨:「那我們先走了,再見。」
「回見。」吳玉榮認真地回了他一句,默默地注視著祝棄霜因為離去而拉長的影子,在走到某一刻,突然被燈光切斷了。
直到那道影子被切斷,吳玉榮才收回視線。
緣分總有深淺,他的便宜表弟顯然和他的緣分還沒到那個地步。
吳玉榮有預感,以後他們不太可能再相見了。
吳玉榮嘆了口氣:「一塌糊塗也得過啊。」
——
祝棄霜將背包里日記本重新取出,低著頭翻了一遍,對著優雅地坐在窗戶上的黑貓說道:「也許吳丹在懷上我之前,一部分神智就已經被污染了。」
他又看了一眼吳丹的日記,心裡冒出一種可能,也許吳丹並沒有真正愛過祝望舒,她經年累月在祝望舒浸染下,還有多少是自己本來的意志?
黑貓跳到他手上,琉璃色的眼睛盯著他,口吐人言,嘴裡的聲音縹緲虛幻:「你想為她拋棄你的行為找個理由?」
宿於有祝引川的記憶,冷漠地旁觀著吳丹的作為,祂是可以拯救吳丹的『污染』的,祝引川也可以要求祂拯救吳丹。但不管是祂還是祂的化身,都沒有這麼做。
人類面對神明渺小得像一粒塵土,但在祂看來,吳丹拋棄祝棄霜還是既定的事實。
在人類千百年來的歷史裡,唯一不會缺席的東西就是死亡,祂擁有比任何神明都更強大冷酷的力量,哪怕神明也無法擺脫死亡的宿命,不然祝望舒為什麼要不斷地向人類索取血肉以增強自己的力量。
祂漫長的生命里——不,在遇到祝棄霜之前,那還不能稱之為生命,偏偏有一部分落在了一個封建的家族裡,落在了一個剛剛出生就被拋棄的男孩的身上,成為了祝棄霜的哥哥,為了守護他而真實地在人間活了三十多年,祂的生命是從那時開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