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昭海忍不住想要大口喘息,最終,卻只以一嘆收尾。
至此——
他終於確認,宋冥什麼也不記得了。
這聲長嘆,仿佛給這次夜談畫上了一個終止符。他們彼此再沒多說話,陷入了長久的沉默當中。
齊昭海本以為,他們今晚的交集也會在沉默中結束。
然而,宋冥臨走時,他看著那道漸行漸遠的背影,終究是忍不住開了口:「宋冥,你還記得雲程中學嗎?」
「記得,那是我的母校。」
宋冥聞聲回眸,見齊昭海神色稍有些不對:「你怎麼了?」
她沒聽到齊昭海的答話。
借著警局大樓透出的微弱燈光,宋冥窺見,齊昭海垂在身側的手,在夜空下幾番攥緊,隱忍到手背繃起根根蜿蜒的青筋。宋冥隱約猜到,他正極力克制著某種呼之欲出的強烈情感。
夜色深黑的渦流中,理智與情感無聲撕咬。
好半晌,齊昭海終是鬆開雙手。
但他卻是笑著開口的,語句之間絕口不提感情,只談花事:「……雲程中學外面,有一棵上百年的藍花楹樹。你要是喜歡,可以去看看。」
「花開的時候,很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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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那樹藍花楹開得最美的時候,齊昭海其實是見過的。
那大概是十幾年前,樹旁建起的雲程中學還沒有經歷過翻修或擴建,而是藏在老城區里,坐落在眾多窄長的巷子之間。
那一條條環繞學校的巷落,寬窄不一,迂迴曲折,隱蔽性好得過分。因而,那裡向來是霸凌者躲避老師和家長的目光,為非作歹的絕佳地點,也是齊昭海第一次遇見宋冥的地方。
那是一個五月,藍花楹開的時節。
然而晴時的陽光只落在最頂端的花上,照不到攀滿苔蘚的角落。這樣無光的角落潮濕陰暗,最適宜滋生臭蟲和惡念。
小齊昭海便是在這個時刻,從這裡路過的。
又一場校園霸凌正在發生。
小齊昭海家境優渥,上學放學都有司機接送。每天放學,車輛都會經過這條巷口,他已不知是第幾次遇到這樣的事情了。
曾經,他也有過不顧司機的勸阻,下車試圖阻止暴行的時刻。但那些屈服於霸凌者的人,最終將小齊昭海對待此事的態度,從見義勇為,消磨成了隔著車窗玻璃的漠然一瞥。
但這次,與之前不盡相同。
那天,小齊昭海和家裡鬧了一場,作為懲罰,被父母取消了車輛接送的權利。
當他晃著脖頸上掛的鑰匙,從巷口走過的瞬間,小齊昭海從那密集落下的拳腳間,撞進了一雙桃花眼——一雙跟他見過的所有受害者,都截然不同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