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说平时,凌茴看在子风的面子上,不跟王寡妇这着三不着两的人计较。况且子风一日日的长大,也好面子,亲母被人抽来抽去着实不体面,所以凌茴能忍便忍了。
此刻,凌茴恨不得拿鞭子抽死她:“你差点没把我弟弟的命催死,还好意思把我要钱,我看你是活腻歪了,竟也忘了我的脾气,我只消明话告诉你,你再如此别怪我剐了你。”谁闲的没事吃死老鼠?!!
侍卫见状,再闹下去就出人命了,便不由分说的将王寡妇扔出彤辉院。而后看了看草席上的凌子风,俱将询问的眼神投向凌茴。
“天气寒冷,将他抬进屋吧,别冻着了。”凌茴泄了力气,微皱着眉头吩咐道。
作者有话要说:前面有小仙女说,我木有交代清楚凌子风的出生,说实话凌子风出生不重要,没有必要详写。而且他那种尴尬身份,凌茴不可能心无芥蒂的像疼阿霄一样疼子风,重点是怎样消除子风与凌茴姐弟之间的隔膜,使他们在情感上有一层升华(都是好孩子,不是乱、伦的意思啊),人设处理更复杂立体一些。
凌茴的大伯父凌銮。。。
☆、第七十二章
屋子里烛光闪烁跳跃,很是晃眼,凌茴用剪刀拨亮蜡烛,起身为凌子风诊了脉,思索片刻,写下两张药方子,吩咐赵何出门抓药。
她竟自解开凌子风的衣衫,里面的脓包都已经溃烂了,屋子里的腐腥味瞬间浓烈起来。凌茴低头细看,子风腰背间的脓烂处与里衣粘连在了一起,凌茴只得小心翼翼放轻手脚将衣裳剪碎,用热毛巾擦试清理。
“呃……疼……”少年青白着脸色在梦中低喃呓语,并未曾醒过来。
“忍着些,我给你上好药就不疼了。”凌茴安抚道。
及至三更天,赵何才把药凑齐,送了过来。
“你带着季一他们下去吧,不必在院里守着。”凌茴边将药倒进砂锅里泡好,边轻声吩咐道。
赵何闻言一愣,坚定的摇了摇头,主子的意思他听明白了,主子是要将自己与那孩子封在院子里。
他不会同意的!
当年她从□□堆里把他扒拉出来时,他的命便是她的了,更何况,她答应带自己进京向魏昶复仇的,他决不允许她将自己置于这般危险的境地!
凌茴见赵何一脸坚决的拒绝,无奈的气笑了,温声解释道:“鼠疫又不是什么绝症,只不过药难凑了些,为子风配一副已是难得,你们若都染上了,岂不是要愁死我。”
赵何黑黢黢的眸子定定的看着凌茴,一字一句道:“那你呢?”
“我有预防的药啊,再说你们这些大老爷们,粗手粗脚的,哪里会照顾人。”凌茴回道。
赵何想了想,还是不能同意,大老爷们怎么了,大老爷们就不许心细了?
“你再这么婆婆妈妈的,我可要抽你了。”凌茴狡黠的威胁道,三赶五撵的将一众侍卫关到院子外。
这么一折腾,凌茴也走了困意,索性生文火熬起药来。
黎明十分,凌子风不再发热,人也清醒了些。满室的药香令他微微恍了神。
他缓缓睁眼仔细打量了一番,不是他母亲那儿,满室昏黄的烛光竟给房间添了几分暖色,床前的案几旁趴着一个绯衣云发,美得肆意飞扬的姑娘。
凌子风呼吸猛然滞了一下,瞬间眸子里盛满星光,熠熠生辉,他垂眸满意的笑了一下,是阿姐啊。
他动了动身,发现身上轻快了许多,还缠了不少绷带,少年的面色不禁红了红,心里暗暗的想,肯定是阿姐给缠的,他母亲才不会干这样的事儿。
他知道自己生的不是时候,他自小没了父亲,母亲厌恶他,母亲的姘/夫厌恶他,同母异父的姐姐也厌恶他,就连芙姐姐也冷淡他,唯有阿姐会对他笑,赠他缨头木仓,教他习武,顾全他的面子对他母亲一再忍让。
凌茴听到响动蓦然惊醒,见子风一双明秀的眸子一眨不眨的注视着她,她不禁一笑:“醒了?可有哪里不舒服的?先把药喝了再睡一会儿。”
凌子风摇了摇头,身上虽然谈不上好受,倒也没特别难受的不能忍,见阿姐这么问,不禁回道:“我都好,阿姐,你去里屋休息吧,不必看着我。”
“先把药喝了。”凌茴将好不容易熬好的汤药,喂给凌子风一勺一勺的喝了,见他虽然身子虚弱,但精神头儿不错,便知他已无大碍,心里谢了外祖父及他的药方千万遍。
一宿无话,凌茴在里屋睡到天大亮,才起身熬了红豆粥。
凌子风细细抿着红豆粥,不由神游物外。
上辈子也是阿姐的一碗红豆粥,暖了他整整一生。饥荒年份人大多都没得吃,粮食比金豆子还贵,他饿的两眼直放光,他母亲早已将他撵了出来,任由他自生自灭。
他挖过草根,啃过树皮,偷过鸡摸过狗,甚至吃过观音土,不得已跟着村子里的土匪到处翻东找西,一家家的摸过去。
殷实的人家,米缸也已见了底,他鬼使神差的去了凌家,那个传说是他父亲的人,他记都不记得就过世了。
阿霄生了场大病,阿姐用最后的红豆熬了一锅粥给他补身子,一勺一勺的喂给他吃。
他在门缝里看着,手中紧紧握着一把刀,正当他要提刀闯进去的时候,阿姐发现了他,一双清澈见底的杏眼微微一愣,瞬间充满笑意,冲他招招手道:“是子风吗?进来吧,我们一起喝粥。”
他手中的刀顿时落了地,哐啷一声,砸得他心慌乱不已,他满含不安的朝她望去,却见她状似无意的将刀拾起来递给他道:“是一把好刀,好好待它。”
那日临走前,阿姐还给他包了几个高粱面窝头,硬塞了他些铜板,摸了摸他的头,却什么话都没说,她那么冰雪聪明,不会看不出他来干什么的。
后来他偷偷摸摸回过凌家几次,却见阿姐背着阿霄吃树皮碾出来的浆粉,他从不知道树皮还可以这样吃,但他心里清楚那味道肯定糟糕透了。
想想先前她塞给自己的干粮,他眼眶一热,头也不回的走了,便再也没来过凌家。谁知再听到她的消息时,便是她的死讯,他疯了似的穿过燕栖河,却再也没有寻到他的阿姐。
他那一生啊,得到的太少,失去的太多,即便再微弱的暖意也足以慰藉一生。他发过誓的,如有来世,他定护她一生无忧。
若说两辈子加一起,他最羡慕甚至有些嫉妒的,还是阿霄,他的大哥。阿霄可以肆意享受阿姐的关爱,对着阿姐撒娇、耍赖、闹脾气都理所应当,他却不可以。
他活在这个世间,除了阿姐,没人对他好过。他落草为寇,众人都怕他、厌他、弃他,他戎马一生,被阿姐的孩子封为定国公,拜一等大将军,众人都敬他、谗他、离他,唯独没有人疼惜他。
没有人知道,他与阿霄一样,最喜欢喝红豆粥,阿姐的红豆粥。
其实,有一样他是欺了她的,那便是这身病的来历,其实他是故意得的,为的是能留在阿姐身边。从前阿姐总顾忌着他的生母,不肯带他走。如今他生母真真弃了他,他总能光明正大的跟在他身边了吧。
凌子风晶黑幽亮的眸色闪了闪,又默默吸了一口红豆粥,嗯,真甜,甜到了心坎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