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8节(1 / 2)

梳洗过了,任婉如重新穿戴好,来到院中。

院子里清辉铺地。

天空中繁星似海。

任婉如在台阶上站了一会儿。

夜风清冷。

她缓步来到院中,惜玉忙拿了一些物件跟过来,两人蹲下身,开始编篾糊纸。

两人忙活半晌,一只灯笼的雏形就显了出来。

一介亲王妃,竟然在亲手制作灯笼。

片刻之后,提着那只灯笼,任婉如来到府门。

值夜的甲士见了任婉如,连忙行礼,其中有个年长的,怕是已近三十岁,他咧开嘴笑道:“王妃今儿可是慢了些。”

“政儿顽劣了些,耽搁了时辰。”任婉如笑容温婉,“还请何统领帮忙挂上。”

“好嘞!”

何统领拿起灯笼,踩上梯子,将那只崭新的灯笼,挂在了府前最显眼的位置。

这只是一只普通的灯笼。

任婉如望着这盏灯笼,在府门前静立了许久。

这件简单的事,秦王妃已经做了八年。

八年,她一双手中出了多少只灯笼?

点一盏灯,等一个人。

……

急促的马蹄声犹如雨点,一支骑队风驰电掣,如离弦的利箭,划破黑夜,笔直到了洛阳城前。

城墙上的人看到这支举着火把的骑队,一个个都睁大了疑惑的眼睛,这是何人,怎么此时到了城外?

“秦王归来,打开城门!”孟松柏先一步赶到城门前,他勒缰立马,朝城楼上一声大喝。

城门大开,骑队入城。

长街如大江,身前千万里。

半数的洛阳城,此时都在黑暗中。

一马当先的李从璟,双目始终看着前方。

直到转过一条街道,他看到了那盏灯笼,嘴角微微一动。

八年来,但凡他出征归来,都会看到府门前那盏普通的灯笼。八年来,一切从未变过。

灯火处,即是归处。

第733章 一朝掌得天下权,我为万世开太平(一)

李从璟回到洛阳后,起初几日虽也进宫见了李嗣源,但基本只是言说了两川、契丹的事,还没有提到新政之事上来,再加之李从璟离开洛阳半载,洛阳诸事繁杂,无论是秦王府、还是天下兵马大元帅府,一应事务都需要李从璟先交接一番,待到李从璟把诸事重新理出头绪,时间已是过去半旬,到得此时,从西川班师的禁军,也已回来了四万左右。

至于剩下的李从璋部,则要暂时驻扎在西川,等两川新军彻底成型,才能回洛阳来——当然,这是明面上的说法,私底下李嗣源与李从璟等人,并不是这般打算。

杨吴攻楚,大唐到底要不要出兵相助,尚在两可之间,一旦大唐决定对楚地用兵,那么李从璋所部一万禁军,就可以直接从蜀中经由长江开赴楚地。

“在明眼人看来,大唐接下来是要大力推行新政,还是要出兵相助新任楚王抵挡杨吴大军,是二者选择其一,但在朕看来,这根本就不是什么难事。”李嗣源说这话的意思,李从璟自然了解。

这些年来,大唐明面上只编练禁军,四年来得卒五万,都是精锐之师,然而实际上,李嗣源暗地里对天子六军和侍卫亲军的整编,也在一刻不停的进行。

天成新政到了今日,虽有种种不足之处,却也是一件大工程本就难以一蹴而就的原因,其功劳不可磨灭,在新政大势下,耕种得到保证,各地赋税增加,道路、河渠得到整修,运输条件被改善,洛阳及其周边地区,能够蓄养的精卒,绝对不止五万之数。

“庄宗时,因为吞并伪梁的缘故,天子六军与侍卫亲军曾得到过极大扩充,以至于超出洛阳承受范围,时天下藩镇、州县不治,运输阻绝,庄宗不得已,将天子六军与侍卫亲军分出数部,令统兵之将为节度使、防御使,往藩镇驻扎,这也是当时天雄军、银枪效节军虽位在六军与侍卫亲军之列,而屯兵于外的缘故。”

李嗣源跟李从璟说起这事的时候,两人并未在宫殿之内,而是在一处亭台上对案而坐,在场的除了李从璟,还有李从荣、李从厚两人,其时宫中春意盎然,于亭台中对坐,沐和习之风而观绿树新芽,的确比坐在大殿内受闷强得多。

“但即便有许多精兵驻扎在外,庄宗失势时,洛阳也并非无兵,相反兵力十足,庄宗初次东征,雄兵十万,欲二次东征时,亦有精兵数万,其之所以为奸人所害,岂因无兵无将?乃因不得军心耳。其不得军心,内外皆是如此。”

李嗣源站在亭门前,负手看向春意勃发之处,他口中的奸人当然不是指自己,而是指代杀害庄宗的从马直军士,“朕自即位以来,因取粮所需,先是令各军兵马就地驻扎,而后深感军中兵骄将悍蔚然成风,故而并不敢委以重任,对天雄军,朕甚至宁可悉数迁出藩镇而杀之。”

所谓就地取粮,乃遵循藩镇旧例:藩镇军在藩镇,藩帅划地以养,并及家属,悉得良田。因是之故,藩镇军在地方,既是武装集团,亦是利益集团。

李从璟望着李嗣源颔首道:“银枪效节军、天雄军相继覆没之后,天下骄兵悍将之风遂亡,朝廷遂能抽调各地精锐,编练精锐禁军五万。但依儿看来,藩镇之兵骄奢已久,仍多不可用,能得禁军五万已是极限,再征怕是会有鱼目混珠之辈。”

李嗣源回到小案后坐下,“此言不差。凡论说藩镇之兵,庸人只知藩镇跋扈,其兵也强,动辄杀帅据城,好似悍不畏死,其实真实情况何曾是这样了?”

李从璟笑道:“天下藩镇数十,战力卓绝者,始终不过凤毛麟角,始终能称为精锐的,不过河北三镇而已,饶是河北三镇,到了晋王势起的时候,情况也有所变化。如若不然,黄巢横行南北,也不会无人能制。”

他饮了口茶,“但凡军队,必要久经训练,而后常有征战,方能称为可战之兵,若是军队只是挟持地方,成了骄兵悍将,‘地擅于将,将擅于兵’,则不过是能对内横行乡里、欺压百姓、徇私争利罢了,到了对外的时候,心念故土财、地,临阵脱逃,逢战先退,辄有不利便大举溃败,则比比皆是。黄巢之后的藩镇兵强兵弱,不仅要看是否久经沙场,也要看将帅之能。兵敢杀帅而据土自专,不代表藩镇就强,只能说明兵骄将悍,朝廷不能制,则又是朝廷无能了。”

李嗣源喝了口茶,叹道:“天下藩镇众多,之所以能长存百年,不过是彼此勾连,相互串通,联手以挟朝廷罢了,而朝廷呢?禁军不堪用,则要依仗藩镇之兵,藩镇若是听从号令,尚且奉命出师,饶是如此,一旦彼此藩镇配合不力,则又难以决胜沙场。宪宗颇有才略,然其讨平淮西,还是利用了藩镇间的矛盾,昭宗精练禁军,禁军却又被宦官把持,遂先被李茂贞欺辱,而后被朱温挟而杀之。”

“诚如你方才所言,天下军队,能练兵且屡有征战的,能称为可战之兵,然天下藩镇众多,真正常有战事的,不过边镇之兵罢了,多数藩镇鲜有战事,虽也有出兵的时候,也多是出工不出力,胜则鼓噪而进,败则一溃千里,其战力能有多少?”

说到这,李嗣源冷笑一声,“大唐藩镇,拥精兵的,本就不多,且多在边镇,如卢龙、大同等镇,那些深居中原的,不过张牙舞爪而已,真说起来,朕何曾将他们放在眼里了?新政初行之时,此辈姑且不敢放手一搏,可见其不过是一群见风使舵之辈,如今新政到了第二阶段,他们还要闹出动静来?诚然,他们或许能‘一呼百应’,或许能声势浩大,或许能烽火千里,但在禁军面前,不过是一群纸糊大虫而已,灭之岂不易如反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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