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里,墨九眉心都蹙紧了。
东寂……宠妻没错。
可宠到这样的程度,不分青红皂白,那也太可疑了啊?
他压根儿就不是这样的人。墨九很肯定。
然而,事实就摆在眼前,也容不得她分辨。
不是当事人,不解当时情,她只能沉默地听。
宋妍对谢氏有怨恨,说的话自然也带了强烈的主观色彩,几乎字字咬牙,“后来,谢氏也不知哪里找来的太医,把脉说谢青嬗这一胎必生皇子,皇帝更是乐坏了吧?为此,还曾大赦天下。墨九你想啊,谢皇后给皇帝吹的枕头风多了,总会有几句入得他的耳朵吧?日久天长,他本身到底也是谢氏所出,谢氏的家破人亡,左不过也算在萧家的头上。一来二去,哪里还顾得上他的皇叔,他的堂妹?还不由着大小谢氏两个女人捏巴?”
心里暗暗一惊,墨九想想也是。
一个男人每天听自己女人旁敲侧鼓,慢慢的,假的也就真了。
就像她对萧乾潜移默化的影响,不也就是这样的?
默了一下,她提出了自己最大的担心。
“妍儿,听你这么说,难道如今,谢氏两后已把持了南荣朝政?”
“那倒也不至于。她们也没那么大的本事,宋熹那人你也知道,有几个人能真正左右得了他?除非他愿意。”宋妍叹息一声,红红的眼睛里满带恨意,“对那些朝堂之事,我也懂得不多,大事上,宋熹会不会让他们插手,我亦不知。但对于萧家的迫害,宋熹始终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你都不知道,那个萧太妃——”
说到这里,她看一眼墨九,又烦躁地住了声。
“算了算了,你怀着身子,我就不说了。”
“我怀着身子又怎么听不得了?”墨九手心轻轻搭上小腹,目光凉凉的,带了一丝凉笑,“我墨九的孩儿,若是这点都受不得,还怎么好意思蹦哒出来喊我一声娘?说吧。”
宋妍见她执意,加上这些话也在心里憋久了,实在找不到人说,如今听她问起,终是藏不住,“萧家五百余口一刀毙命了,其实想来,也落了一个好死,少遭了不少的罪。可萧太妃就惨了,被谢皇太后锁在冷宫,受尽了折腾。”
润一下唇,她眉心拧紧,像不堪回往一般,声音都有一丝沙哑,“我母妃生前,曾托了人情,偷偷入宫看过她一次,回来就趴在床上掩面哭泣。背开我与我父王诉说,说她的姐姐所受的折腾,让她很想给她一个痛快。我偷偷躲在帘子后,都听见了……墨九,我实说不出口。血腥,太血腥了!杀人不过头点地,如此折磨于人,简直蛇蝎不如啊!”
墨九狠狠抽了一口气。
古代皇室妇人折腾妇人的法子,她以前翻过一些书籍,大概知道一些。
有的确实惨不忍睹,比如吕后收拾戚夫人的——做成人彘。
想一想,就让人不寒而栗。
就算谢氏不比吕后,手段也好不到哪里去。
那个雍容华贵、温柔美好的萧妃娘娘,柔弱的身子怎生受得?
她突然地心痛起来,莫名地将手指攥紧,狠狠咬牙。
“希望萧太妃可以忍着,忍着泪,忍着血,撑下去,活着撑下去,等着血债血偿的一天!”
等她的侄儿打回去,到时候谢氏就由着她蒸剐了。
她这般想着,说得轻松。可宋妍听了,却吃了一惊,然后——沉默了。
接着,盯着墨九,两行泪水就从他的眼底流了出来。
“墨九——”冷不丁唤她一声,她紧紧地握住墨九双手,几乎涕不成声,“我差一点就误会你了。我乍然听到你的消息时,还曾想过,你甘愿这般没名没分地跟了那个苏赫王爷,不顾他奇丑的长相,是对我六表哥的不忠,也许是贪图一些什么,后来想想,依你的为人,又不太可能,于是,左思右想,始终想不明白为了什么。”
吸一下鼻子,她泪水淌得更厉害了。
抬起袖子,擦拭一下,她撇着嘴露出一丝笑,“现在我终于明白,原来你想得这样远,这样深。你是为了萧家,为了给六表哥报仇才委身于他的吧?墨九,真是——苦了你了。”
墨九听着,不知如何应答。
宋妍却以为她是难过,盯着她,突然银牙一咬,泪光楚楚望她。
“若那个苏赫王爷是一个酒色之徒,墨九,你让我来!”
“额,不——”
“你不必顾及我。”宋妍握住她手更紧了,“我什么都没有了,也就什么都不怕了。这身子也不值什么。他若要,便随他要了去,只要有朝一日,他能为我父母报仇,能帮我手刃谢氏。失去什么,我都不怕了,哪会在乎这破身子?”
“啊!不不不,妍儿,不是这样的。”
墨九呜呼哀哉,生怕她误会,考虑一下才叹息。
“苏赫并非酒色之徒,他其实……嗯,是个好人。对我,也是真心喜爱。我对他……亦是有……有感激之情的。”
说着,她反手紧握宋妍的手,宽慰她。并且,也顺着宋妍为她找的“借口”编了故事下去。毕竟目前,她其实也找不到可以让宋妍信服的理由来解释为什么她要跟苏赫,还要为他生孩子。
“你放心吧。王爷已经答应我,一定会报仇的。我想,北勐骑兵很快就要南下了。”
“……是吗?”宋妍愣了一下,脸上无喜,亦无忧,有的只是一种茫然。
她是姓宋的,南荣皇室,是她家族的江山。
虽然她现在人在北勐,飘离在外,却也与宋室江山捆绑在一起。
宋室南荣若真的灭亡,她又会有怎样的命运。
不敢想!她真的不敢想,一个亡国公主的未来。
墨九理解她的徬徨与无助,却无法说得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