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回到宗門。白日裡還歡喜笑著的顧雪影渾身是血地躺在大殿中央,身子僵硬,臉上有一道野獸的爪印,猙獰、可怖,傷口的血一直沒止住,汩汩而流,流淌到他的腳下,鮮紅的顏色像一團又一團開放的彼岸花。
站在她的屍首身旁的父親,沉默得可怕,一向挺直的背脊像是承載了過度的哀傷,頹喪地彎曲著——他只有彎下腰,才能親吻到妻子冰涼的屍體。
小男孩對這一幕望而生畏,怯生生地喊:「父親。」
「都是因為你。」
伴隨著那聲暴怒的嘶吼,他感覺到整個世界都被血染紅,那些血甚至還浸染到了他的手掌上。
他對上了男人陰鷙而憎惡的目光,劍鋒在一陣雷響中突現,姜開與孟啟同時反應過來,合力接住了上墟境強者的一擊。
「家主息怒,少主是您唯一的血脈啊!」
小男孩在父親盛怒的神情中讀懂了什麼。
那一刻他感覺到整個世界都被母親的血染紅,那些血甚至還浸染到了他的手掌上。
他聽見了自己的嗚咽聲,看見了自己逃也似的跑開。
那抹血色便追逐著他,一直追到坎離潭邊。
他不停地搓手,想把手里並不存在的血洗乾淨,後來發現連衣衫也全是血污,便把衣服脫了下來,猛地一頭扎進坎離潭,冰冷的潭水安撫了他的哀慟,他就這樣仰面呆呆地漂浮在水面……
多少年來,遲宿的思緒都飄蕩在那片冰冷而平靜的湖面上……
許久以後,他知道了「真相」:娘親在尋他的時候遭到凶獸窮奇的偷襲,懷孕讓她的體質虛弱,一場血崩過後竟至魂歸九天。
在很長一段時光里,小男孩都難以接受這個「真相」。
……
初春。
小男孩站在父親新婚的廳堂角落,一臉木然地接受來往眾人的恭賀。
那天的泯山放了煙花、鞭炮,比過年節還要熱鬧。
泯山劍神喪妻不過百日就迎娶了新婦。
輕雪門掌門人顧無非,千里赴泯山,斥責劍神忘恩負義,執意帶走了親姐顧雪影的遺體。
遲朔不惜跟輕雪門鬧翻也要與臨仙門聯姻……這是在暗示北境輕雪門的沒落,還是在彰顯燁山臨仙門的威風?整個修真界都對這樁親事感到匪夷所思。
小男孩看不到喜袍下的新娘的臉,不知道那張一貫冷淡的臉是不是在笑著;不過他能看到父親的微笑,與點金城城主徐無極談話時的笑聲尤其爽朗。
一切熱鬧都與他無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