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煜垂下眼眸,馬尾後髮帶落在沈懷霜身前,令人目不暇接時,他淡淡別開目光:「若是果腹之用,吃什麼都是無所謂的。這舌頭又是從錦繡堆里滾過一圈,好像就嘗到人間味道,才算覺得好吃。」
「可偏偏,越是平常的東西,我越覺得好吃。」鍾煜說著,又淡淡笑了下,調侃似的,道,「如果我從小養在你身邊,不挑食,理應聽話。」
「也算,好養活。」
怎麼皇城裡會養出這樣的人?
沈懷霜笑時很淡,又是那種不自覺的笑,這一身上下,儘是反骨。
他覺得鍾煜胡說,又覺得他好像沒說錯。
他想提到自己在玄清門時,師父曾經帶他一起做麵條,他記得和面的步驟,也記得山上雨後的竹筍味道最好,冬筍的味道要比春筍鮮嫩,雪菜要提前醃製,那個滋味,會讓人很多年都忘不了。
他還會煮粥。
夜裡喝粥,要比白日喝粥更有味道。白米粒要在鍋爐內滾上一圈,用滾燙的鐵鍋把香味激出來,再加作料,喝上三碗都是不夠的。
「我會的東西不多,剛巧都是尋常飯食。」
沈懷霜答著,發後長長的髮帶拖曳在地上,天青色衣袍如雪浪,他身上籠罩著一層薄薄的月色。
「以後有機會。」說完,他翻過身去,「我養活你。」
「你剛剛說什麼?」少年後知後覺,「先生,你再說一遍。」
沈懷霜不答了。
天地倒轉,他居然就這樣靠在鍾煜的身邊,仰頭看見了滿目的星空。
銀河璀璨,明月皎潔。
沈懷霜久久凝望著滿是群星的天空,眼底流露出幾分年少時的模樣。樹杈的陰影覆蓋在兩人面上,枝條長長地向群心湖而去,在它的盡頭,正懸掛著一個古銅色的鈴鐺。
鈴鐺隨風而過。
其實他也只不過是靈氣消耗,鍾煜也用不著那麼大費周章地用鎮魂鈴守著他。
沈懷霜護慣了別人,看到鎮魂鈴的剎那,心底如同根弦被輕輕撥彈,發出輕緩的唱響。
鈴音叮叮。
一聲。
一聲。
他習慣了的平寂心境又把這聲響壓了過去。
心境回歸寂靜後,草蟲振翅,在他耳邊唱了好幾聲。
鍾煜靠在了他的身後,氣息像是薄薄的霧,籠罩了下來。
沈懷霜怕自己壓到他,往旁邊挪開一點位置,長睫翕動,困意席捲上來。
草風席捲過兩人之間,夜深露重。
迷迷糊糊間,沈懷霜半睜眼,看到了鋪展在地上的那件衣袍,才啟唇,他卻靠著一個暖和的胸膛。
沈懷霜清秀的面龐對著薄衫,枕著手背,才要回應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