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後,沈懷霜已經躺在了床上,他依靠在床頭,半蓋著薄被,低下頭,髮絲滑落清瘦的脖頸、鎖骨。空蕩蕩的袖管下,那隻修長的手翻過一頁書。
翻頁聲很安靜,夜裡也很安靜。
聽到聲音,沈懷霜緩緩抬起頭,那一刻,鍾煜能把歲月里最平靜、最放鬆的想像都投射到了眼前。
沈懷霜緩緩合上書,扣了扣床頭,道:「你不上來麼?」
那「上來」敲得鍾煜耳膜發嗡,他好像看見了一塊玉雕的壁人。他想,他寧可成為海底的鮫人,要誘引眼前所見、拖拽他入水和自己一起共沉浮。
客棧的床本來就狹窄。
寂夜沉沉,整個客棧在群山下寂靜地呼吸。
鍾煜上去只有,如同換了一副心思,意外很沉。
兩人一路上急著說這兩年的見聞,他們還是如初見時,沉沉說了幾句話。
沈懷霜緩緩開了口:「今日怎麼想到過來了?」
鍾煜卻似凝住了。
他散了頭髮,卻是越見幾分英氣,眉宇下,眼尾痣灼灼,在夜色里越見硬朗,他朝沈懷霜靠了過去,伸出手,勾了勾沈懷霜的髮絲。
髮絲纏在他的指節上,繞了一圈,又繞了一圈。
鍾煜的指節停留在了沈懷霜頰邊,他苦笑了下:「我就不能想你麼?」
話語似是而非,又偏偏沒打破某種邊界。
簾帳漏風,拂在耳上,帶動髮絲,卻似剛才青年落在他耳畔說話的氣息。
那沉沉的聲音落在沈懷霜耳畔,在聽到的瞬間,沈懷霜微微失神。
鍾煜在崐侖很少撒嬌,也從來不會那麼直接地說話。
沈懷霜微微傾身,被褥窸窣,他知道鍾煜望了過來,眸子流轉一圈,又落在他身上,想了會兒,再他要開口的時候,鍾煜又道:「先生,那麼你呢?」
鍾煜:「你想我麼?你會怨怪我當時不告而別麼?」
沈懷霜答得毫不猶豫:「怨過。」
他看著鍾煜頓了下,又雲淡風輕地伸出手,和鍾煜比劃了一個手勢。
那指節伸出,比劃出小指和拇指,一看就是沈懷霜在崐侖和其他學生學的。
沈懷霜:「但我想了兩年,還是打算和你一筆勾銷這糊塗帳。」
鍾煜指尖與指尖對了上去,輕輕一碰,才釋然一笑,又聽沈懷霜問:「這次你在這裡要留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