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選第二個吧,我想進去見見他。」
其實沈懷霜兩個都不想選,時至今日,也沒得他去挑了。
松齡抬頭,對他福了福,引著沈懷霜入了文華殿。
吱呀——
文華殿的木門在沈懷霜身前打開,又在他身後閉上。
沈懷霜踏入門口,身上的落雪融化,他才覺得身上寒氣和夜露很重,燃燒的地龍把水汽都蒸騰了,
他抖了抖披風,才抬起頭,就看得他心頭髮悶。
書架下,鍾煜沉默地靠在椅背上,他姿態很疲憊,後背都貼在椅背上,眼底像是強撐了多日的模樣。他髮髻鬆散,肩頭有皺痕,再華貴的衣袍都像把他襯得像個空架子。
明知道了人來了,鍾煜只是在座位上挪動了一下,他低著頭,換了個姿態,整個人落在夜色的陰影里,脖子上的那塊勾玉早被他脫下。
勾玉他在指節上轉著,繞了一圈,又一圈。
一圈就像他們的一年,繞滿指節,正好是十年。
沈懷霜站在門口,竟也不知道該怎麼再走進去,無數數不清的感覺從他心頭湧出,那種感覺從頭到尾澆灌了他,把他封在了原地。
那塊玉被鍾煜戴了很久,邊緣都磨出如水潤過的光澤,越見光越剔透。
鍾煜很少有摘下它的時候,再普通的一塊玉,他都當一個愛物去珍惜,就像沈懷霜送給他的那把劍,無論沈懷霜提過多少次,鍾煜都沒有答應去換。
都說戀舊的人長情,鍾煜就是一個戀舊的人。
可長情的人也不易放下過去。
兩個人一個站著,一個坐著,齟齬得像初次見面的陌生人。從前隨便找個什麼話題都能聊下去的兩個人,如今再也不如過去。
沈懷霜半抬頭,繞過文華殿的桌子,到底還是他先邁出的那一步。
就像十年前,他們也在這裡一起讀過書,雖然當時回憶並不愉快,但曾經也是他們的過去。走那幾步,沈懷霜從書架、地磚上穿梭過,恍然覺得時間縮地成尺,原來十年,也不過是彈指一揮間。
影子在地上拉得很長,最終他立在了鍾煜的三步前。
聽到沈懷霜挪動的聲音,鍾煜從交椅上動了動,木頭髮出沉重的悶響,他平靜地對上了沈懷霜的目光,眼底有些許暗紅。他再收手,那塊玉便留在了桌子上。
「戴這麼多年,我到底還是不想要了。如今,我把它還你。」鍾煜又朝沈懷霜推去了那塊玉。
沈懷霜後知後覺鍾煜對他說什麼了,他低下頭,應了一聲,收起了那塊玉。玉仍有餘溫,他站在那裡,像個局外人,只覺得身邊水汽蒸騰,悶得他眼前也開始變得模糊起來。
「東西還你之後,師徒也就不用做了。」鍾煜別開目光,低眉顰緊眉心,沉沉吸了兩口氣,「沒別的要說的,你就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