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見了許多迸裂的腦漿,你看見了無數破開的胸膛,你看見了到處橫飛的血肉,你看見了四處散落的肚腸。
不長眼睛的流矢,甚至穿透了,你的衣裳,害得你差點看見了,自己的心臟。
你的腿一直哆嗦,甚至有點冷,有點濕。
難道?
趁著所有人沒注意的時候,你伸手摸了摸下面。
果然,你尿了。
粘稠的尿液,順著你的下體,流出來,匯成一條小河,即將留出你衣裳的下擺,在眾人面前,尷尬地鋪排。
你急中生智,乾脆一屁股坐下來,用你寬大的衣裳,把那條小河的行進路線破壞,免得它最後去到眾人面前出彩。
眾人見你突然坐下,趕緊問候你怎麼了。
被大家這麼一問,你的情緒,一下子崩潰了,你的雄心壯志,不要了,你的排場臉面,也不要了,你哭著喊道:牽馬來,朕要回鄴城!
其實吧,你不來,也就算了,沒什麼。
晉陽城裡的軍隊,是高歡留給北齊王朝,最重要的遺產。這支軍隊,戰鬥力超強。在戰前,你來或者不來,對於百戰之餘的他們,沒有多大的影響。
可你,來都來了,卻又要跑,這算怎麼回事?軍心豈不瞬間坍塌?
你的堂兄高睿,深知你如果此時離開,將會帶來的災難性影響,死死地拉住你的馬,不讓已經上馬的你,臨陣而走。
你抽出馬鞭,瘋狂鞭撻高睿的臉,要他趕緊放手。
你的父親高歡,許多年前,也用馬鞭,這樣抽打過高睿的父親。
高睿的父親,叫高琛,高歡唯一的親弟弟。
一旁,你的侄兒,大哥高澄的兒子,蘭陵王高長恭,看見了你剛剛坐過那個地方,那一灘水漬,立刻明白了一切,上前安慰你說:「九叔,咱不走好不好,咱就在晉陽城裡安安靜靜地坐著,晉陽行宮,離戰場很遠,什麼都看不到,咱就在那裡好好帶著,安安心心等我們的捷報,好不好?」
人家一個晚輩,哄孩子似的哄你,你這麼大的人,心裡怎麼過意的去。
你只好勉強留下來,躲進晉陽行宮,把晉陽保衛戰的指揮權交給了高睿,高睿立即發出兵符,徵調你的表哥段韶,前來晉陽支援。
那一年的雪,整整下了一個多月,在堂兄高睿與侄兒高長恭的穩妥指揮下,北周與突厥的聯軍十餘萬,久攻晉陽不下。
突厥可汗為此責問普六茹忠說:「爾言齊亂,故來伐之,今,齊人眼中亦有鐵!」
普六茹忠無言以對。
南線方面,斛律光也在臨汾固守,逼得達奚武寸步難移。
高歡留下的這支軍隊,包括將領與士兵的所有人在內,自始至終,從頭到尾,都堅強得,令人心碎。
等段韶的大軍,踏著淹過膝蓋的積雪,兼程趕到時。北齊的反擊,就此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