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首聽吩咐的下人轉身去了,陸方深深呼出一口濁氣,回首看向屋子的方向。
屋內一片死寂。
陸方心底五味雜陳。
他真是想問郎君一聲,值得嗎?
韜光養晦多年,積攢權勢多年,明明可以徐徐圖之,成就大業,如今卻為了女帝一而再再而三地拋出籌碼,值得嗎?
明明這些年與太傅父子關係緩和,卻又為了奪得女帝而遭到兩頓毒打,差點死了,值得嗎?
明明慕淑娘子溫柔體貼,對他也有真心,他卻只喜歡冷酷寡恩的女帝,值得嗎?
郎君被謝太傅叫去祠堂的路上,陸方便問了他這句話。
「郎君,您覺得值得嗎?」
當時郎君背影冷漠決然,一步步走向那間令人窒息、猶如吃人深淵般的祠堂,他神色有些恍惚,微微偏頭,望向遠處那簇灼灼嬌艷的桃花。
他說:「或許不值得吧。」
畢竟,她一點也不喜歡他。
她喜歡誰都不會喜歡他。
陸方見他側顏恍惚,又不禁道:「那郎君為何還要執著?您從前不是這樣,不會為了這些兒女私情就……」
「呵。」
謝安韞喉間發出一聲冷笑,回身反問他:「我從前是怎樣的?」
不擇手段?陰狠毒辣?自私自利?
還是……渴望親情卻連乞求都求不到,像個天真的可憐蟲,到頭來看清一切,故意放浪形骸,謝氏一族越在乎清譽名聲,他便越是要人人唾罵、越是要成為背負罵名的權臣?
他就是喜歡看那群人的醜態。
喜歡看他們明明嘴上說著不屑於與他這等無恥骯髒自私的人為伍,卻又因謝氏子弟無人可用,不得不用他來收攬權勢,那種噁心至極、卻不得不強忍著噁心的醜態。
既要權力,又要忠臣之名。
呵。
真可笑。
謝安韞就是如此叛逆,有時候陸方覺得他僅僅是為了女帝,可他亦是在和太傅對抗。
不,或者可以說,對女帝動心思,本就是與世不容的。
他根本不在乎世人容不容。
家法結束之後,陸方抬著一身是血的郎君回到住處,他闔著眼帘一動不動,血肉與衣衫幾乎粘連在了一起,往往下滴滴躺著血。
只是進屋剎那,他忽然虛弱睜眼,偏首看向桌上那一隻嶄新的素色簪子,眸光有一瞬間渙散。
——「朕身為帝王,不當戴如此浮誇華麗的簪子。」
——「陛下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