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愛人者猶如刀尖行走,無非將性命託付於他人,王璟言約莫也無法忍受這樣的痛苦,問他:「你有沒有想過,你腹中這個孩子……會讓陛下無比忌憚?」
「想過。」
「那你為何——」
趙玉珩淡淡說:「你有什麼話,直說便是。」
王璟言沉默很久,便告訴了他一件事。
他說,陛下的紫宸殿內,有一顆為他準備的毒藥,可以讓人神不知鬼不覺地流產,並且不會懷疑其他人身上。
他說,陛下身邊的人催促了她好幾次,讓她儘快下手,不要給君後生下皇太女的機會,但陛下一直都拖延,遲遲沒有做下決定。
他說,陛下拖到了今日,如今月份大了,已經沒法流產了,剩下的辦法就是早產生下死胎,或者是一屍兩命。
但是連流產都遲遲不下手的君主,真的能狠下心來讓君後早產嗎?
不會的。
王璟言說:「所以,你儘管去放心地幫助陛下剷除謝氏一族,不必擔心事成之後陛下會對你下手,往後你們趙家權勢自會再上一層。」
趙玉珩平靜地注視著他,倒是笑了,「你為何告訴我。」
王璟言低聲說:「我欠她兩條命。」
第一條命,是在他在郭府刺殺她,她親自饒了他;第二條命,是她以手握劍擋在他面前,才讓他沒有被張瑾殺死。
王氏的覆滅是成王敗寇,他可以怨恨,可他自己的債,卻再也還不清。
「若能讓你安心幫她,至少……我可以少虧欠她一些。」
他這樣說。
果然,又是一個以為趙玉珩會擔心帝王猜忌之人,趙玉珩也並未說什麼,只看著轉眸望著窗外的樹影,「嗯」了一聲。
也多謝王璟言告訴他此事。
令他知曉,她並非是完全不忌憚趙家,只是因他而反覆心軟,下不了手。
他的七娘,在努力做一個擺脫世族控制的好帝王,只是骨子裡太過善良仁慈,能將屠刀對準其他人,卻沒有辦法對準他。
沒有關係。
七娘她還小,今後還會有很多時間慢慢長大,長成一個冷酷無情的帝王,他知道她對他還有真心,那就已經足夠。
至於現在的她,實在下不了手,那便由他來吧。
本該冷酷斬殺後患的君主,選擇了溫柔與心軟;而本該拼命保全自己的君後,選擇了犧牲自己,成全他的主君。
他們竟然倒過來了。
趙玉珩想過許多,知道她夾在他與皇權之中左右為難,且她身邊還有其他人,並非非他不可,才替她做下這個選擇,他想過千千萬萬種可能,唯獨沒想過她早就已經選了。
她選了他。
她從來沒有想放棄他。
趙玉珩胸腔顫鳴,咳得撕心裂肺,攥著扶手的指骨一再泛白,咳著咳著笑了起來,肩膀微微顫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