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瀾這人真是慣會自省,怎麼連生氣都從自身找問題。
姜拂衣當然知道他在氣什麼,但「信任」和「欺騙」這些話題都太過複雜,聊起來,一不小心就容易出錯,只能糊弄過去:「之前和你還不夠熟,你又整天板著個臉,我會忌憚你,算計你,也是人之常情。但這次惡意揣測你,是我不對。」
燕瀾沉默不語,愈發板著個臉。
道歉既然沒有反應,姜拂衣決定賣慘:「可也不能怪我,我說了,我當時被那頭麒麟神獸嚇到了,連兵火眼睛裡都有一些懼意,而我只是個小怪物罷了。我娘捨去自由才將我送出來,我被封印事小,怕的是再也沒誰去救我娘。你回溯過我的記憶,該知道這一路我行的有多難,甚至還『死』過一回,救不出我娘,我不甘心。」
是賣慘,也是真心話。
燕瀾的臉色逐漸和緩,在記憶碎片中,從她和無上夷的對話里,早已知曉她母親被困之事。
燕瀾又想起之前的一些推測:「你母親是被封印在極北之海?」
姜拂衣點了點頭:「原本她還算自由,可以在一片固定的海域遊蕩。為了送我上岸,她被海底伸出來的觸手綁住,沉入了海底……」
回憶起來,她的嗓音變得低沉,「大哥,如果我娘像棺木隱那樣,為了逃出封印,擺千人祭,那她哪怕被封印千年萬年,我無話可說。可我母親就只是贈劍給過路人,盼著他們學有所成之後回來救她而已,你瞧她贈的那些劍,以我們目前所知的,哪一柄歹毒了?也就亦孤行手中的苦海入了魔,但苦海還知道找凡跡星的醫劍求救。」
燕瀾斂著眼睫,琢磨道:「你母親不一定是九天神族封印的,先不說《歸墟志》里沒記載,就算缺的那幾頁真是你們石心人,那一批被封印的怪物,都是肉身、神魂、意識,三重禁錮封印。你母親比起來他們,顯然更自由一些,還可以將過路人拉進封印里去。」
姜拂衣搖搖頭:「我認為是神族的封印。起初,我一直在蚌殼裡孕育,始終出不來。二十一前,封印大動盪時期,我出來了。」
九天神族封印那些大荒怪物時,雖是單獨封印,但封印之間又同氣連枝。
「我懷疑,九天神族最初封印的人,是我外公奚曇。」姜拂衣早在心中揣測過,「你也聽見了,我外公和他們才是一代人,他們誰都沒有提過我娘曇姜。我娘很有可能和我一樣,出生於極北之海,自小在封印里長大。所以封印對她的限制會相對弱一些,才顯得多了些自由。」
石心人是蛋生,最初只是一顆小石頭,需要容器來孕育。
姜拂衣做了很多種假設。
比如,神魔之戰中,外公犯下大錯,被九天神族封印之時,身上帶著孕育她母親的容器。
再比如,始祖魔族得到了容器,脅迫她外公犯下大錯,被神族一起封印。
還有許多可能。
「而我外公,大概是已經死了。」姜拂衣默然道,「他或許是那批被封印的大荒怪物里,最早被封印殺死的一個。他估摸著是想用自己的死,來削弱極北之海的封印,給他可憐的女兒,我的母親一線生機。」
姜拂衣聲音哽咽,垂著頭,眼眶隱隱泛紅。
燕瀾早已將之前不被信任的氣悶拋去了一邊。
自從上岸之後,她如履薄冰,戰戰兢兢,他又不是沒看到,如今竟因為這點微不足道小事和她置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