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底,S城下了場綿延數日的陰雨,終於在周末得以放晴。清晨的道路兩側,經雨水沖洗過的梧桐葉陽光下連成金燦燦一片,蘭博基尼輪胎碾過乾燥潔淨的柏油路面,轉向燈一打駛出春野別墅小區。
昨天夜裡李如接到療養院打來的電話,護工說謝雯茜最近情緒不佳,讓他有空過去看一看。
收了線李如一夜沒怎麼睡安穩,閉上眼睛腦子裡全是謝雯茜。
在他很小的時候李滿國就忙於事業開疆擴土,一年到頭都在外奔波不見人影,李如基本上是由謝雯茜跟家中保姆劉阿姨帶大的,但即便如此,對比他的兩位發小季冰和白禮生,李如一直覺得自己還算得上是家庭幸福生活美滿,雖然李滿國常年不著家,卻從不吝嗇於給他們母子倆花錢,在物質上幾乎是有求必應。謝雯茜跟李滿國的感情也很好,他是沐浴在愛里長大的,所以曾天真地以為,李滿國這麼做是出於歉疚,想以此來彌補自己缺席了對妻兒的陪伴,直到那一年冬夜,秦月帶著李燚敲開他們家大門,他才恍然大悟,原來李滿國想要彌補的,不僅僅是失去的陪伴。
也是從那以後,謝雯茜的身體狀況每況愈下,曾經這個家裡讓她感到快樂的一切事物,如今只會令她痛苦,而李如現在最後悔的,就是當年接受了李滿國的安排出國讀大學,如果早知道他媽的身體會變得這樣糟糕,無論如何,他都不會遠走他鄉,平白蹉跎掉能夠陪在謝雯茜身邊的這麼多年。
車載語音連接著手機,中控屏幕跳出來電提示,李如一手扶著方向盤,偏頭掃了眼,劃開接通:「餵?」
林墨予在那頭開門見山道:「你下周是要去參加季冰母親的壽宴吧?」
李如望著前方路口的紅綠燈,心不在焉地嗯了一聲。
林墨予:「我也收到請柬了。」
「哦。」
「什麼態度啊你,要死不活。」聽出他語氣里的漫不經心,林墨予連珠炮似地說:「我本來可沒打算去的,還不是怕你小子被前發小欺負。李如啊李如,表哥講你傻你還真不聰明,謝嘉琪乾的破事跟你有什麼關係,何必委屈自己在季冰面前抬不起頭,咱沒做虧心事就不怕鬼敲門,斷送這麼多年友情翻臉不認人的是他不是你,你認什麼慫?」
李如默了一下,慢慢消化完他的話,說:「你轉性了?」
林墨予理直氣壯道:「我一顆真心向明月,何來轉性這麼一說?」
李如輕嗤一聲,眼神卻慢慢柔和下來,別看他表面上驕縱矜傲,但其實是很好哄的,典型的吃軟不吃硬類型。上高中那會兒,他和季冰白禮生三個整日同進同出,雖然總擺出一副生人勿近的厭世臉,但熟悉他們仨的都知道,真正好說話的,只有李如一個。
「我沒有認慫。」他對電話那頭字句清晰地說:「謝嘉琪乾的那些事看似與我無關,但其實真要論起來,縱容她一步步走向不歸路的,我也有一份責任。我曾經對不了解的人和事抱有過很深的偏見和敵意,這種敵意蒙蔽了我,潛意識裡,就成了謝嘉琪作惡的推手。」
「你說的抱有很深偏見和敵意的那位,是季冰的愛人黎子清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