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林沉岩最擔心的事情,他在門的另一邊,只看見他們的身影,卻絲毫不知道他們說話的內容。就像他無數次站在窗簾外窺探,陽光從不曾落在他的面前。
他不知道胡淵有沒有向葉清川提起任何他不應該知道的東西,不知道胡淵會不會利用這次機會約他單獨見面,更不知道葉清川如果知道了,會不會像胡淵一樣勸林渡舟接受治療。
還是那樣——他不害怕治療,但起碼目前,他走不出這扇門,他不能走出這扇門。
他花了許多個陰沉而壓抑的夜晚來思索,是不是應該讓林渡舟離開葉清川,因為他們已經許下了一生的承諾,他們已經在期許著但願人長久的未來,在漫長的餘生中,葉清川總會發現他的存在,林渡舟總會打開這扇渾濁腐朽的門。
於是他在夜晚凝視著葉清川的睡顏,夜燈暗下的時刻,也熄滅了他從未宣之於口的深愛。
所以在過去的循環里,他從未期待過,也從不願意讓葉清川參與進來。
林沉岩原本想,也許這是一個意外,林渡舟在一個尋常的下午到海邊散散步,被風浪捲走,所以失去生命,僅此而已。
他站在窗邊觀察著外面的一切,他看到太陽初升了30個日夜,然後在距離10月15日還有15天的時候,窗外變成一片黑暗,屋裡沒有外界的任何聲音,他不曾沉睡,卻失去了外面的聯繫。
他冒著風險,和門前猙獰的男人廝打過,打開了房間的門,而外面也不再是他們的樓房,他墮入無邊的昏暗。
當他再次看到外面的光點,已經是15天後,又是冰冷的海水,刺痛的臟腑,初升的日光,搖盪的天際線。
第二次循環,林沉岩意識到這不是一次意外,他們被困在這個未曾解開的謎團之中不得逃脫。他計劃在10月15日將林渡舟帶離海邊,訂好了飛越大半個地球的機票,而又在距離10月15日的10天之前,他在二樓昏沉的小房間裡,墮入孤立無援的黑暗。
第三次循環,林沉岩試圖尋找林渡舟在這段時間裡,生活中的所有細節,所有蛛絲馬跡,於是那些他從前從未注意到過的畫面浮現眼前——勾勒著驚濤巨浪的壁畫,雜誌上被折起來的第15頁,放置在桌上的書籍——艾米莉·勃朗特的《呼嘯山莊》,葉賽寧的詩集《掃墓日》……所有的一切似乎都在宣告著會到來的那一天。
這一次,他在距離10月15日一周之前再次墮入黑暗,那個密閉的房間成了月光照射不進的孤島。
第四次循環,林沉岩企圖留意林渡舟身邊每一個人的行為舉止,他覺得自己好似草木皆兵的困獸,白深的病情討論、胡淵的論文探究、節目內外遇見的每一個面孔,似乎都被擠進了扭曲的空間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