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哥,」林渡舟啞聲開口,「……我不喜歡你這樣。」
他壓抑的話語像電流穿過我的身體,我冷得渾身僵直。
「你可以永遠高高在上,你可以做乾淨的月亮,你有自己的生活和事業,你擁有愛人的能力,」林渡舟聽上去像是累了,「但我不想要你的示弱和妥協,我不需要你為我這樣。」
這是個顛倒的夜晚,我的意識明明已經瀕臨潰散,卻清清楚楚地記得他的每一句話。狂嘯的海浪退潮,我聽了一夜他沉悶的呼吸、鈍重的心跳,不知道過了幾回,淚痕已經乾涸,外面的雨鋪天蓋地,把世界都淋濕。
模糊醒來的時候,天邊已經亮起,酒店房間裡空空蕩蕩,安靜得只有海浪的聲音。
我渾身酸痛,看見規整地放在枕邊的車鑰匙,從床上撐起身,裹著毯子走到落地窗前,海天相接的遠處,一輪飽滿的金光正熊熊升起,恣意地燃燒著,往深藍的海面灑上蕩漾的金光,一層層地飄搖,閃到我的眼睛裡,有些發酸。
房間的灰暗和陰沉被陽光照射,貧瘠的空氣、冷寂的角落,在刺眼的金光下無情地攤開。日出撫平了每一寸陰暗和皺褶。我被裹在金光里,身體卻在光芒里阻擋出一塊不夠坦誠的影子。
陽光那樣溫暖,日出時刻龐大而噴薄的生機,似乎在告訴我此時所有陰霾都應當被銷毀,所有罪孽都可以被原諒。那些自以為是的俯視、虛偽的卑弱、偏執的比肩同行,好像都是我為自己打造的說辭。
我一廂情願地要讓林渡舟活下來,可我從未聽從他的渴望。
我接近他,探索他的過去,認識他的每一面,滿足我的私心,將他困在我的愛里,向未知的未來屈服,去走人們腳下踏出的生活的路,我沒有問過他是否願意。
就像在將來的某一天會照耀在我們身上的晚霞,就像此刻鋪滿整個天際的日光,我不知道他是否願意和我一同觀賞。
他早該擁有選擇的權利,選擇留下或離開、活著或死去。
海水反覆向我撲來,我發了很久的呆。直到電話聲在空蕩的房間裡突兀地響起,我活動了感到麻痹的身體,慢悠悠走到桌前,接起電話,聽到那頭急切的聲音。
「怎麼回事?」紀南開門見山,「林渡舟又發什麼瘋?」
我沒應聲,紀南接著道:「我正在電視台看樣片,聽說林渡舟一大早到《心靈擺渡》節目組談解約。他人呢?」
窗外的海浪依舊晃蕩,我覺得心變得平靜,也許是不知所措,也許是無可奈何。從一開始,發生的事情都並不在我的掌控里,所有的改變也始料未及,我意識到我自己不可以。
「我好像錯了。」我對著電話那頭自言自語,不顧紀南的問題,眼前太陽的升起、海浪的蠕動,都像一隻機械錶冷漠的走動,每一幀運動,都是一聲毫無感情的「嘀嗒」聲,我說,「紀南,他要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