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舟演奏小提琴的旋律在我的腦子裡是一團亂麻,在天台的那些日子裡,我看見葉清川在刺耳的、雜亂的樂聲里舞蹈,似乎每一個動作都變得滑稽而荒誕。但當他走近,我聽見了他的喘息,落在我耳邊,一呼一吸,我聽見了他。
葉清川在說話,這是他的聲音。
他陪伴在我們身邊的那四年,我已經完全記住了他的嗓音。他在我身邊說笑,清泠泠的嗓音喚醒了我,不管他說的是什麼,好像都在表達同一句話——他說:「林沉岩,是我。」
嘈雜的、紛亂的世界裡,我聽見了他。
在葉清川離開的幾年之中,我將外界所有人的嗓音都認成他的,全世界都是葉清川在和我講話。在所有的聲線里我再度迷失——這是誰的聲音?
我沒有辨別聲音和音調的能力,我很早就知道,我很早就習慣。
我習慣了自己的怯懦和卑弱我厭倦無知無覺的自己我存在的意義在於憎恨與承受可你拯救了我……花園裡盛放的桔梗花清淡的香味搖盪的陽光你呼喚著我……靠近一點再靠近一點讓我聽到你,聽到你的呼吸和話語你輕柔的笑意……
渡舟,再去一次劇院,他的每一場舞劇都讓我們一起去看,你可以欣賞他翩翩起舞欣賞我們貪戀的蝴蝶但當落下帷幕,當最後謝幕的時刻來到當他拿起話筒,當他的喘息和感謝被放大,當他終於在雜亂而無序的音樂聲中說話,我聽見了他。
我聽見了世界,我聽見了他。
我度過了那些燥熱的夜晚,汗水和液體打濕衣衫。如果說在和葉清川分離的日子裡,渡舟以回憶作為性與愛的慰藉,那麼對我而言,我只要找到他的聲音,我只要聽見他說話,將我從混沌和無序中拉扯出來。漆黑的深夜、急促的呼吸、打濕的衣物、可恥的貪心、未曾宣之於口的愛……我聽見了他。
吃過麵條之後葉清川又在我身邊睡著,我看著懷裡的身影,我希望他屬於我,我希望他喚醒我。清淺的呼吸落在耳畔,指針嘀嗒,到來了第二天的日光。我為我的貪婪和欲望請罪。
葉清川在夜裡呢喃了幾回讓我不要出門,也讓我好好地看住林渡舟。我當然還是會去,我只能在每一次的按部就班裡捕捉蛛絲馬跡。我穿上熨燙好的大衣,看見鏡子裡的身影。
葉清川坐在我身後的沙發上,我從鏡子裡看見他無奈的神色,他盤起雙腿,還穿著寬鬆的睡衣,靠在扶手上,低聲喃喃,「我真的想把你鎖在家裡。」
我通過鏡面和他對視,忍俊不禁,「金屋藏嬌?」
「如果你要這樣想的話,」葉清川笑得眉眼彎彎,赤腳走了過來,從身後抱住我,「你要是不去校友會,說不定這一次就不會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