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沒到時間,」他身上淡淡的馨香鑽入感官,好像懸崖絕壁緩緩引向了柔軟的叢林,「根據第四次循環的經驗,要到晚上,去校友會之前才會消失。」
透亮的月光落在被子上,月色刮過葉清川的耳廓,一層冷寂的銀白色。他醒了些,在昏夜裡懸起了心,「那怎麼辦呢?今天還是不要去校友會了,你就待在家裡。」
我提醒他,「渡舟收到了學校的邀請,要上台講話的。」
空氣里飄浮著輕輕的嘆息,他仰頭看著我,雙眸在月色里晶晶亮亮的。琥珀。
「你不能消失,不然我怎麼辦呢?」葉清川鬆開手,懊惱地坐起身,「大半夜想得膽戰心驚,我都嚇餓了。」
我習慣看他的時候板著個臉。我習慣對全世界都板著個臉。
但此刻他穿著單薄的睡衣坐在身邊,被子被他牽連起來,支成了漏風的角。悶悶的感受又充盈了我的胸口,此刻我明白這是欣喜與幸福。
我掀開被子起身,兀自走到了廚房。後面有淺淺的腳步跟上來。我同意渡舟的話語,葉清川像一隻翩飛的蝴蝶,常年舞蹈的身軀總是柔軟而輕盈,腳步聲淡淡的響在身後,我忽而停下腳步,期待他撞上我後背的無措。
葉清川如願地撞到我身上,就勢環抱住我的腰身,我感受到他的臉龐緊貼著我的背脊。聲音在緊貼的身體中傳來輕輕的震動,「你別去校友會了吧?」
我拖著他走到冰箱前,在裡面翻翻找找,拿出青菜仔細沖洗。我曾在丁梅那裡學習過做飯,當丁梅不在家的時候,我給渡舟下過廚。等到渡舟長大了,丁梅問他還記不記得曾經學做菜的時候,渡舟卻十分茫然。他當然不記得,他只知道吃我做好的飯。
麵條在沸騰的水裡起伏翻湧,沸水的聲音像是泡騰片溶化,或者綠皮火車啟動著慢慢開遠。那年我們坐著這樣的火車來到大學。
這些聲音我都記得,或者在許多時候我能夠辨認和聯想,不過在更多時刻,我是茫然的。我欺瞞了葉清川,這個從身後擁抱著我的人。
很早的時候,我發覺自己患有聽覺失認症,右顳葉對於聲音、旋律、曲調的認知障礙,使我在面對許多音韻的時候無所適從。
我喜歡聽葉清川的聲音,一聲一聲的呼喚來到了我的腦海,我聽出了他的聲線,然後這聲線消失在一望無際的海面,搖晃著,飄浮著,我辨認著聲音里的內容,卻看見他的雙唇一開一合,語詞從我耳畔狡猾地掠過,剩下他話語的餘溫。
他在說什麼?
然後我開始恍惚,又一次好奇,這是誰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