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挺拔的身姿未有分毫退卻,只是默然看著花瓶在自己腳下粉碎。
末了,左手按住掛在腰側的佩劍,拔劍出鞘。
元嵩大駭,忙挺身護在許夫人跟前,大喝:「有氣沖我來,休傷我妻女!」
許夫人豈是畏死的,拼盡全力掰開他,怒視舉劍不語之人:「儘管來!我元家上下,就沒有貪生怕死的!」
說完,心上隱隱作痛,腦海中不斷顯現兩軍對峙下,元月孤身承受一切的畫面。
她只恨太過遲鈍,忽略了那天元月面對自己時的不自然……
杜闕微微一笑,掉轉刀尖,向著自己的胸口刺進去,動作乾淨利落。
許夫人不由張大嘴巴,元嵩也為之一驚。兩人都發不出任何聲音來。
待大半截刀刃淹沒在血肉中,杜闕又將它抽了出來,血氣直上,朦朧了視線。
「她生,我生;她死,我死。」他仍然笑著,沐浴著橙色的光芒一步步靠近那方床榻,然後,折下腰來,以唇碰了碰那片藏匿在髮絲之下的無血色的肌膚,「我知悔了,求你,醒過來,好不好?」
語盡,他慢慢離開,雙膝觸地,指腹穿過黏糊糊的戰甲,捏住緊緊貼在心口之上的發束,使它重睹天日。
他牽起嘴角,把它貼在唇邊,呢喃:「結髮夫妻,生死與共,可我,只要你活著。」
語盡,他拿開它,輕輕將纏繞在上的紅繩解開,髮絲瞬間分作兩縷,其中一縷被放到了元月的枕邊,另一縷則落入了他的掌心。
「自由,我還給你……」
他側著頭枕在床沿,一點點合上眼。
阿月,再見。
*
元月做了一個很長的夢。
夢裡,有公孫冀策馬奔騰的英姿,有杜衡立於花影之下的笑顏,有綴錦探頭偷瞄話本子的疑容,有許夫人手托封了口子的荷包的笑嘆,有元嵩勾勒紙鳶的從容;
也有端陽王妃輕撫孕肚的期待、端陽王指點歪七扭八的「傑作」的無奈……
以及杜闕手捧香囊的欣喜、床幔之下引刃相逼的瘋狂深夜中耳鬢廝磨的蠱惑……最後,走馬觀花的片段定格在了城樓之上的聲嘶力竭。
「娘娘、娘娘醒了!」
元月看見了來來往往的影子,他們眉飛色舞地議論著,給人一種猶在夢境中的不真實感。
他們告訴她,她仍活著,還告訴她,戰亂平息了,一切都恢復了原本的秩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