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周前涼子寄來的信里說:她拿到了滿意的offer沒幾天,導師便要求她立刻飛往美國,所以在我收到信時,應該在前往美國某知名大學的附屬醫院進行研修的路上了。
她向我抱歉說不能陪我去海灘度假了,還說等一切塵埃落定下來,會立刻想辦法聯繫我的。
得知這個消息的我心情很是複雜,一方面是為她努力得到回報而高興,一方面又沮喪於無法與她見面——由於CCG學院該死的制度,我們已經將近五年沒有碰過面了。
被單方面通知的我又能抱怨什麼嘛?當然不能,我只能取消原定的旅行計劃,退掉前往白濱町的車票,開始思考空出來的兩天假期要幹些什麼。
要不還是補眠吧。
我思前想後了半天本來已經決定躺屍了,偶然與鈴屋提起我有假期後,聽到他興高采烈地提議:「我們去水族館吧?」
「可以是可以。」
我不解地問道,「為什麼是水族館?」
他之前從來沒和我提過想去那裡玩,倒是說過對有長頸鹿的動物園很感興趣。
結果鈴屋看上去比我更加困惑:「真子之前出門的時候,不是在地鐵上盯了很久的水族館廣告嗎?」
我努力回憶了一下,依稀記起來那些在地鐵上隨機投放的水族館廣告:「我當時只是閒著無聊盯著看而已......不過那個水族館確實還不錯的樣子。」
「那去嗎?」
「去吧。」
愉快地敲定時間後,我帶著鈴屋回到宿舍,操控著實驗室下發的筆記本電腦檢索網頁,找到了當年投放廣告的水族館地址。
鈴屋湊在身旁,歪頭盯著屏幕良久。
「為什麼真子什麼都會呢?無論是外界的常識還是考試會考到的知識,好像什麼都知道的樣子。」
他大概是單純的疑惑,但是我心安理得並且有些自戀地將其歸為另類的誇獎。
「我當然不是什麼都會,也沒有人生來什麼都會吧,都是需要後天學習的。」
我摁著滑鼠慢吞吞地回答他,「大多常識是涼子教導我的,我也一直在努力。要知道當時進收容所的時候我已經十三歲了,幾乎還不識字,五十音都不太會寫。」
我開始追憶往昔,儘量使用輕鬆的口吻敘述:「所以上課完全跟不上啊,板書都看不懂,就只好天天去圖書館藉資料自學,是在學不會就拿著問題去問老師——唔,好像一直到十五歲我才勉強跟上了文化課程,不過體測成績因為身體緣故還是很難提升。」
旁邊的人太過安靜,導致我都有些不好意思繼續說下去:「總之,我只是努力地在學習而已。」
原以為鈴屋會說幾句「好厲害」「我不喜歡文化課」之類的話,卻沒想到他輕輕地說。
「這樣好累啊。」
我沒有偏頭看他,而是目光空散地盯著屏幕,同樣輕聲地開口:「當然會累,但是我必須得這樣,我暫時不想與這個世界脫節。」
我幾乎不曾與人提到過,有段時間我對這個世界的一切其實是恐懼的:害怕男人,害怕女人,害怕密集的人群、過濃嗆鼻的香菸味香水味、黑暗中光怪陸離的燈光......我曾經厭惡這個世界的絕大部分,但是為了涼子我選擇忍受。忍受著忍受著,我又發現,這個世界上的一些事物並沒有想像中那麼糟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