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花兒再醒,察覺到屋內很暖,她身上蓋著薄被子,躺在軟軟的地方。是地府麼?地府這麼好啊。她想。地府這麼好,可有一桌酒菜、一身好衣?可有那動人的小曲兒唱著?
「醒了就起來。」坐在書案前翻書的白棲嶺看她在塌上翻騰,如此說道。
他的聲音將花兒的神志拉回來,坐起身來茫然地看著他。
「白二爺今日喚奴才來可有別的事?」花兒問。
「沒有。」
「單單要花兒看你如何殺人?」
白棲嶺不做聲,只叫獬鷹送她走。白棲嶺的心太硬了。花兒知曉這燕琢城當官的經商的沒有幾個好人,但如白棲嶺這般殺人不眨眼全然不把衙門放在眼中的,她又一次見。
那人的血很熱,她的紙裘全是血,此刻她聞到了身上的血腥味,胃裡翻江倒海慌忙捂住嘴,忙推門出去透氣。冷風吹著她,大片的雪落到她頭上。那個功夫架空空如也,偌大的庭院儘是白雪,仿佛剛剛的殺戮沒有發生過。
花兒很怕,雙手抱著那根廊柱,一時之間不知該做什麼。
「回去吧,過小年。」獬鷹在一旁提醒。
「哦。」她哦一聲,但並沒挪動腳步。
她被嚇到了。
回不過神來。
她做更夫的第一個夜晚,聽到一聲微弱的喊聲,第二天聽聞被抹了脖子。她那時還想,抹脖子是怎樣的死法,這一日見識到了。她意識到,白棲嶺不殺她,是因為她是一個有用的「玩意兒」,他不殺飛奴,恐怕也因為飛奴對他有用。但他要震懾飛奴,告訴他白棲嶺的東西你不許碰,碰了早晚有一天會找你索命。
花兒頭腦一片混亂,垂首的瞬間散亂的頭髮垂落下來。她走進風雪裡,回頭看著白棲嶺。他站在檐廊之下,迎接她的注視。
人為刀俎,我為魚肉。
人人刀俎,人人魚肉。
這個亂世,該當如何立足,花兒這一日懂了。徹頭徹尾的好人匍匐活著,心狠手辣的惡人才說得算。
獬鷹一直陪她走出白府,在身後跟著她。
小年這一日,十六街巷裡真熱鬧,傍晚時候家家有肉香。大紅燈籠從巷頭掛至巷尾,孫府還請了唱戲的,婉轉的戲腔一甩就到了兩里外。她側耳聽了會兒,甚至聽到牆內的笑語。角門吱呀一聲開了,走出一個身披斗篷的女子,右臂挎著一個提籃。她在深長的小巷裡一直走出來,途經花兒的時候她覺得那張臉似曾相識,但她因為這一日的混沌,實在想不起這是何人來。
那丫頭到她面前站定,講話的口氣著實厲害:「這不是那一日來孫府端盤子的丫頭嗎?毛手毛腳那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