婁擎抬眼看她,那霍家人身上的香他是領教過的,在三巷銜蟬的屋子裡,那個叫飛奴的頭目身上散發出的屢屢味道,一直纏繞進他的心頭。他渾身氣血涌動,頭腦卻一點點被掏空,在他昏睡的時間裡,恍若做了一場曠世的夢。那夢,真是離奇。
他被帶回到兒時的後宮裡,母后的寢宮裡,他趴在門口看,父皇手中握著一把軟鞭,用力揮向母后的脊背,口中逼問著她什麼。婁擎依稀聽出是在問:「她人呢!人呢!」
母后哭著喊冤枉,無論如何都不說。婁擎依稀聽到她說:臣妾會照顧好這個遺孤,臣妾不會將此事說給任何人聽。皇上,皇上。
婁擎年幼,不懂這是何意,這記得父皇暴戾,往後再見他就有幾分瑟縮。
婁擎在夢中再次窺見兒時的情形,當他睜開眼後,許多事茅塞頓開。那霍家的香當真如此厲害!能教人想起深埋記憶深處的事!
此刻太后要他去剿殺霍琳琅,這分明是一個殺招。母后啊母后,要將自己的兒子推進地獄。
婁擎對霍琳琅的記憶無多。
他只記得兒時宮宴之上,霍琳琅與父皇母后鬧了不愉快,匆匆告退,而後舉家退守江南,這些年只匆匆露過幾次面,其餘事情皆由他的兒子霍言山代勞。霍家去往滇地後,便自封為王,自此朝廷對他徹底失卻了管束。霍家不還朝,朝廷拿他無法,久了,婁擎便將那霍琳琅拋諸了腦後。
「母后,兒臣有一句不知當問不當問?」婁擎鼻腔里拱出這麼一句話來,一雙眼閃過不明神情,最終落在脖頸上的串珠上。
「你我母子連心,有何當講不當講,儘管問便是。」
「坊間都傳母后不是兒子的親生母親,兒子這幾日不知著了什麼魔,做一些離奇的夢。夢裡父親鞭撻母后,問母后為何要將人害死。兒子在夢裡怕極了。」婁擎突然像一個孩童一樣跪在地上抱住太后的腰,帶著哭腔道:「母后,兒子害怕,母后,這夢是真的嗎?」
「夢,就只是夢。」太后拍著他後背:「母后待你如何你心中清楚,為了你登上皇位,母后受了多少委屈?你夢裡夢到的你父皇鞭撻母后是真的。」太后說著說著潸然淚下:「你父皇他…他…他何止鞭撻母后啊…十八般刑具,都用在母后身上,母后命大,懂隱忍,才熬到今日…」
太后似是想起了傷心事啜泣了起來,婁擎聽她哭著,也辨不出幾分真假,但好歹表面被她安撫住了,最終為太后遞上一塊帕子,依稀是冰釋前嫌,又變回母慈子孝。只是當他走出母后的寢宮後,回頭冷冷看一眼那院子內的不凍水系,衣袖一甩,走了。
婁擎回到宮裡,看到那宮人已將地上的血清理乾淨,小太監戰戰兢兢端上一盅高湯:「皇上,該喝湯了。」
「先讓那隻貓喝。」
婁擎要宮人抓來許多貓,銀針試毒已然結不了他的心疑,他要眼睜睜看著貓喝下去,貓若無事,他便喝了;貓若有事,便推出一兩人陪葬。那嬰孩嫩骨熬成的湯,他如今像先帝一樣離不開了。
待喝了湯,屏退左右,滅了燈,一個幽幽的影子站到了他面前。他與之耳語一番後方躺到床上。
又是夢。不,已分不清是夢是醒,這一次夢到他夢到母后將繡花針扎進一個女子的皮下。那女子死死抱著手中的襁褓,生怕自己的尖叫聲嚇到襁褓里的孩子,於是咬緊牙關一聲不哼。
「是朕,是朕,那襁褓里的孩子是朕。」婁擎從夢中驚醒,大滴的汗珠落下來。
「是朕,是朕。」飛奴悄聲給花兒訴說婁擎可能會做的夢,花兒聞言非常震驚:「所以你們給他種了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