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推著餐車的旅店少女幫忙把食物和鍋子端進房間,又弓著身子離開了房間。湯鍋被端上電磁桌,林舟用筷子點了一下壽喜鍋的湯水,換成勺子舀了一勺。
熱湯鹹甜,林舟咬著筷子搖搖頭,美食家般點評:「還是沒我們雲南的菌子火鍋好吃,菌子火鍋萬歲!」
裴歌打了個生蛋到碗裡,簡單攪拌了幾下,把碗端到了林舟的面前。
他一邊把生牛肉下鍋,耳邊聽著少年絮絮叨叨,說壽喜燒不如菌子火鍋,牛肉也沒雲南那邊養大的黃牛肉嫩。
裴歌把涮好的牛肉夾出來,放到林舟的碗裡。他的筷子一頓:「小舟,你要是想家的話,我們等假期的時候就回家吧。」
林舟的話卡殼了一瞬,裴歌說這話的時候太自然,稱呼他的暱稱也仿佛一日往日,好像什麼都沒發生過,先生也一如平常。
「我其實有計劃的,」林舟抓了抓頭髮,把頭髮抓成了雞窩,「我打算等放了假就回去見阿婆。她現在老啦,沒有那麼多時間了,不能總是讓她等我。她也沒有那麼多時間可以浪費。」
裴歌笑笑。屋內水霧瀰漫,玻璃窗上也漫起一層細小的水珠。青年把蔬菜倒進鍋子,又給林舟夾了一片煮熟的香菇:「來,你要的菌子。」
「這哪有我們那邊的野菌子火鍋好吃……」林舟念念不忘,嘆了一口氣,氣鼓鼓地咬了一口香菇當作代餐。
裴歌撂下筷子,直視林舟的目光,平靜地說:「如果你想要見誰的時候,就趁早去見她。不要等著她來見你,每個人的明天都是有限的。」
他其實想說,也許在某一天,你就已經透支了下個明天。
也許在某個時刻,你就已經見了她的最後一面,只是當時的你不知道,她也不清楚。可當你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就意味著已經永遠失去她了。
這些話太過悲傷,他不想影響到林舟的情緒。裴歌猶豫了很久,最終還是沒能說出口。
「一個人的死從來都不是暴雨,而是此生漫長的潮濕。這句話說的真好啊,」林舟輕聲說,旋即笑了一下,「我知道的,先生。所以我不會讓自己後悔。」
「先生你知道麼?這個世界上最苦的藥,其實是後悔藥啊。」
裴歌看著他,沉默了很久。
模糊的記憶隨著朦朧的霧氣,仿佛碎片一樣被青年撿起,猶如旁觀者觀看了一場無聲的黑白電影。原來母親去世的那晚,來了許許多多的人,卻沒有一個是母親真正想見到的。
母親想見到父親,也想見到司鏡之,可偏偏人生中對她而言最重要的兩個人都沒來奔赴她的葬禮,陪她走最後一程。
原來自己那樣沉默地陪她走完了最後一程,親眼看著她變成了一個陶瓷罐子。乘搭著飛機回到了遙遠的東方,葬在了最親愛的故鄉。
原來母親去世的前一晚,睡眼惺忪地抬手,拔掉了鼻管。那時候的她已經無法吃下任何東西,只能打碎成流食,從透明的管子裡打進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