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奶奶,您怎麼又醒了?現在才三更天。」春琴聞得響動,忙進屋查探。
雲冉的眼睛裡突然溢出了點點淚光。
「春琴,我差派你給漁村那邊寄的信,可有回音了?」
她近來一直暗有動作。雖沒有再孤身前去,但還是設法給周從之曾提及的漁村那邊寄信。二則也讓春琴和秋蕊多多留意,那日在東街上,偶然看到形似周從之的男子,可還有再出現。
春琴朝外瞥去,眼下星子高懸,萬籟俱寂。唯有孟宴寧的書房,還亮著一盞豆燈。
他似乎為籌備和雲冉的婚事,一直忙碌不停。風拍打檐下的香木風鈴,勾勒出窗內頎長俊逸的剪影。
春琴是雲冉的陪嫁丫鬟,對周從之這位故去的姑爺,或是對孟宴寧,都沒什麼特別的感情。她只覺著,兩個人都溫柔親善,堪稱雲冉良配。
她便掌了一盞燈,貼心地坐到了床榻邊,溫暖雲冉的手道,
「二奶奶,我本不該多嘴,此刻不得不說一句。先前奴婢陪您一起將姑爺下葬,若姑爺還活著,他這麼愛你,早便該把自己的棺從墳里刨出,千方百計的回到您身邊,怎麼捨得叫你在夜裡哭?若沒發生馬車那場意外,您如何惦著姑爺,我也不勸你。可眼下您就要跟孟二爺成婚,心底卻還偷偷思念姑爺,就大不好了。這樣既算不得對姑爺一往情深,也暗暗傷害了二爺,不是嗎?」
春琴這麼說,想必雲冉方才所問的,都是沒有回應的了。
雲冉不禁愣怔。
是啊,怎麼不是呢?她心裡也是煩亂。從父親下大獄,她存心攀附孟宴寧開始,每每和孟宴寧在一起,她其實都是歡愉的,乃至愈發歡愉。但她曉得,孟宴寧不是那麼喜歡她,是她不經意地勾纏,抑或是他知道他們如今不得不在一起,才偶有情動的時候,就好像她自己,試圖和孟宴寧親昵,心底又總有一部分,為周從之保留著。那根心弦終日兩頭撥響,無論怎樣,都不得完美。
佛偈所云,她從前悸動,徒增困擾,不應當、不宜結緣。
如今輾轉反側參悟,竟覺得一語中的。
「我也睡不著了,」雲冉越想越煩亂,索性嘆氣道,「春琴,你讓秋蕊進來替我梳妝吧。」
*
磨蹭一日,雲冉還是得不到周從之的消息,不得不出門走動。
本來想邀孟宴寧散心,也好叫自己莫要著急魔怔,從那等待消息里略略抽離。臨近春節,大街小巷喧囂熱鬧,煙火鼎盛。
卻聽得僕婢說,他這幾日犯了舊疾,除了經常來找駱青嵐的蘇小瑩,已全然謝絕外客。
雲冉不禁透過碧紗窗,遠遠窺去。他一個人躺在竹木老爺椅上,半閉慈悲妙目,額頭上墊著一方摺疊齊整的巾帕,那根骨分明的長指,夾著根鹿尾毛筆,墨水都淌到了地磚上,幾乎沾濕斜披的鶴羽大氅。
雲冉突然有點生氣,過去摸了摸他的額頭。也不算很燙,只是那帕子都干透了,竟還沒有拿下來,也沒差人給他換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