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情仙化身的鞏季筠,對待阿光,總是有些發怵的。
畢竟是顧影造出來的男主角,也有幾分顧影的聰明,能從微末處看穿她的安排。可是比起顧影,他的應對更為直接,有暴烈的一面,有浪蕩的一面,忍耐的一面……和她所想的性子總是不一樣。
即使知道他所想,也不能判斷出他下一秒所為;不能全然掌控,又期待他給戲文帶來變數。真是步步為營,很傷腦筋。
可是,她安排的劇情在這裡,也必須要推進下去。
方才說到哪兒來著?
哦,對,貶損他的容貌身段不怎麼樣。
「阿——」差點又脫口而出叫了阿光,「那個,雖然模樣也就是中人之姿,但是合用就行。我問你,家裡有沒有他這樣的衣裳?」
鞏季筠用手一指張紹祺。
阿光不卑不亢地回她:「沒有。」
「成,跟我走吧。」
「去哪?幹什麼?」
鞏季筠似笑非笑地把他從頭看到腳,從腳看回來:「你們在戲台上,演什麼戲,不是都有對應的行頭?我要用你,當然不能讓你穿著現今這套破長衫,好歹要做件褶子,配個腰裙——」
「呵呵,大東家一副西洋裝扮,也從不來戲樓上座,想不到對我們這行事還挺熟悉的。」
知道自己面對的是戲神仙,又領教過她的本事,阿光也不害怕,也不客氣。
鞏季筠衝著他一瞪眼,他倒是笑得更開懷:「再說了,我穿套這個,不正是像戲台上的青衣麼?台上台下一樣窮困,那是因為我自個兒沒本事,只會唱粉戲討口飯吃,掙不來金山銀山。可是這跟大東家又沒關係,大東家用我,還管我穿什麼衣裝?」
噎得鞏季筠張不開嘴。
張紹祺在旁邊拍手大笑:「哎喲,可真是一物降一物。懟她!再懟她!若是顧忌她是你東家,少爺我給你撐腰。」
這話說得不講理,卻給鞏季筠遞了個台階。她瞟一眼阿光,似笑非笑地問:「欠債還錢,天經地義。你們春興班欠我的,不該節衣縮食還我?」
「這錢是怎麼欠的,大東家心裡最有數了。」阿光揶揄。
「行了,知道你有怨氣。」鞏季筠拼命找補,「怎麼的?窮日子也該過膩了吧?難道就不想唱上一次,就能掙二三十塊大洋?不但能給你們春興班還了欠款,你這身上穿的,嘴裡吃的,從此以後也都不愁了。嗯?」
「那敢情好,」阿光笑著回她,「倒不是我們過膩了,只怕是大東家玩膩了,要換個玩法。大東家好像不太喜歡《思凡》,我尋思您聽說過《桃花扇》吧?要是想看那樣式兒的崑腔戲,我也能演。」
鞏季筠從他的想法裡,就知道先前那些調整時間、改換情景的把戲,對他不起作用,也懶得再掩飾:「沒必要。你也學他濺一地血,忒慘烈了點。不用跟我客氣了,我是真用得著你,若這次能應付好我的差使,以後也不會待虧了你。」
阿光豈會和她矯揉造作?當場乾脆一禮:「我無非是要足額的報酬,大東家可要說到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