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了上房,茶花將秦珮送去飯桌邊上坐著,自己則往楊氏屋裡去了。秦珮看著那晃動的珠簾,想喊住茶花,卻又不知該說些什麼。
她能說什麼?她怎麼說?打,姨娘確實是打了她兩下的,罵,姨娘不光罵她,連老爺太太也一併罵了,茶花此番只將事情抖摟出來,不必去添油加醋,也夠姨娘喝一壺的了。
秦珮也說不清楚,自己心下,到底是個什麼想法。
如今跟著姐姐們一道練針、認字,秦珮也聽宋先生講得許多道理,知道是該處處往家宅和睦上靠的,今兒的事,為著和睦,也為了姨娘好,便該瞞著不說。可是,宋先生也提過規矩體統,姨娘的做派,可一點也不規矩。
楊氏坐在房裡,面前放了幾本帳冊,正細細看著,邊看還在邊上的空白信箋上隨手記下什麼,茶花進來時,她頭也不抬:「六丫頭跟著回來了?她如今倒也學得機靈了。」
茶花深吸一口氣,將商姨娘院裡的事情原原本本講了一遍,一個字不曾增減。
楊氏聽了,從帳冊上抬起眼睛來,不怒反笑:「這商姨娘,是失心瘋了不成,前次金鈴兒的事情,她難道真以為瞞天過海了?如今又作下這件事,是嫌日子過得太舒心了麼?正等著她犯事呢,自己就撞上來了。得了,她兩次對秦府的子嗣下手,我可容不下她了,你去把這些前因後果告訴老爺,就說我精神短,料理不得,讓他做主吧。」
「哎,奴婢明白了。」茶花應了一聲,輕手輕腳退了出去。太太的意思,她聽得清楚,是要與商姨娘算前一次的帳了,這個惡人,太太不願意做,便推給老爺了。
幸而老爺這些年一向敬重太太,做惡人的事,總是由著老爺出面,茶花想到這裡,不由得也嘆,太太這些年雖難,有這麼一位夫君,再難也能熬得過來。
楊氏又看了幾眼帳簿,仔細在紙上寫了幾筆,這才擱下,輕輕伸了個懶腰,往外頭走去。
如今楊氏食慾不好,今日又只秦貞娘和秦珮在上房陪著用晚飯,廚房便不曾七碗八碟做得許多,只用心做了幾樣小菜,另有一碗咸鮮開胃的三鮮貓耳朵麵湯,邊上又有一道糖蒸乳羹,是張媽媽吩咐廚房日日燉上,給楊氏治手腳抽筋的。
到桌邊一看,楊氏便指了杜鵑:「六丫頭愛吃口甜的,這乳羹給她舀些。」
秦珮低低道了一聲「多謝太太」,秦貞娘的眼睛在她身上一溜,便道:「娘,這乳羹是羊奶做的,膻得很,只怕六丫頭吃不來呢。」
商姨娘打了秦珮的事,擺在哪個有規矩的人家都是戳破天的,因此無人敢拿到檯面上講,可是秘聞就像陰風,傳得飛快,雖然檯面上不曾有人說,府里卻都已知道了。
自打落了地,秦貞娘便是父母捧在手裡的嫡長女,雖楊氏為了子嗣的事,壓著女兒受過些委屈,卻也都是權宜下的辦法,秦貞娘不曾真吃過什麼大苦頭,更遑論挨打挨罵的,今日聽說六妹竟然被姨娘給打了,心裡又是義氣又是憐憫,人竟變得細緻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