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氏坐在上頭, 喝了杜鵑端上來的祁門紅茶,撣一撣自己那件寶藍色繡遍地錦的對襟長褙, 理一理領口的蓮花形白玉領扣,心平氣和地朝下頭問一句:「你那好姐妹受了什麼委屈, 好好說來,你肯替她喊冤,想必是和她極好的了。」
賽仙只以為楊氏此刻冷靜下來, 是因為想起老爺, 知道害怕了,不由得又有力氣了, 把嘴裡混著血的唾沫咽下去,亮出那把婉轉動人的嗓子:
「人人都知道雲香近來喝藥, 吃不得桂圓的,偏生廚房的小丫頭給她送桂圓糕,這豈不是有意害人?」
不說這話還罷, 說起這話, 楊氏竟冷笑起來了。
張媽媽早打探清楚了,雲香和賽仙兩個是門子裡出來的, 自打掛起帘子待客,便喝上了避子湯藥,身子早不適合生育了。
她們二人原也不曾想過能贖身,誰知初一待客就遇見秦覽這沒腦子的冤大頭,緊緊抱著這恩客,沒命地搖尾乞憐,這才住進了四進的深深宅院裡。
人心總是不滿足,從前在門子裡,覺得能贖身已是天大的運道,如今進了深宅大院,又巴不得有個兒子擠掉大婦才好。
二人過上錦衣玉食、呼奴喚婢的日子,不由得後悔,若是當初知道能一下子交上好運,還喝什麼避子湯呢,說不得現在兒子都抱上了。
既已想到生兒子,便要調理身體,雲香和賽仙兩個,便喝起了補身湯。
雲香是個領頭的,眼見著在府里就要失勢,自然要想法子竄跳一番,平日楊氏在家,她還知道收斂,今日楊氏出門,她想著不打主人也該打打狗,便挑了件要緊事,發作起來了。
楊氏於這上頭,根本是毫不在意,她出身大家,自然有些拿捏男人和妾室的法子,如若不然,也不能隔許多年才有了平哥兒安哥兒兩個。
此事是楊老太太親自密傳給她的,連張媽媽也不知曉,故此府里無人知道,雲香拿這事來作妖,卻當真是撞上門來了。
賽仙在下頭邊說邊看著楊氏的神色,見大婦面露譏諷之色,口裡只說到「府中有小人妒忌雲香,怕她一朝有孕」,下頭便說不下去了。
妒忌雲香?上頭的大婦,自家生得便是端麗雅致,又兒女雙全的,怕是失心瘋了才來妒忌一個奴婢吧。
若說下頭人謀害,在幾個丫頭裡,雲香是最受寵的,旁人巴結她還來不及呢,怎麼會害她。
賽仙詞窮,實在是編不下去了。
楊氏見她住口,也不再追問,只淡淡地問一句:「張媽媽,這幾個奴婢進府後你可曾教過規矩?」
張媽媽應個是,又轉頭問一句:「賽仙姑娘,老奴可不曾扯謊吧。」
賽仙才被張媽媽打了一頓,對她懼怕得很,聞言瑟縮一下,忙不迭地點頭:「教過的,張媽媽教過的。」
楊氏「嗯」一聲,慢條斯理地道:「不守規矩的奴婢,打二十板子,發賣出去。方才說的那個什麼香雲,也是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