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玄晏不是特別念舊的人,或者是他時常告訴自己,決不能成為念舊的人。舊情傷神,是帝王軟肋。
他維持著這個坐姿,久未動彈,待到眼睛適應了黑暗中的石牢,也看清了近在咫尺的容貌。
她盤腿坐在那裡,很快被他看得心裡發怵,又不敢大聲說話,只得壓低了聲音:「沒死,也沒做夢,我確實被山賊抓住了。滿意了吧?」
李玄晏眨了眨眼,聲音沙啞:「很是意外。」
短短四個字,沒過問原因,也沒過問其他人。只是還在打量著她的臉,下頜到脖頸的弧線,兩道細眉到烏墨長發,一寸一寸,像是在往腦海中烙印著她的形象。
她猶豫了一下,問:「為什麼要把我關起來?」
她一路上深信是李玄晏準備拿她去找朝廷領賞,但曾經永遠坐在她背後,騎馬帶她穿越過整片雪原的人,在回憶的餘悸里竟然如此可憎,反倒是身陷爭鬥的李玄晏,夢裡以為自己丟掉小命上了天堂,昏睡過去前還一直念叨著真千金的事。她想,總要給人家一個解釋的機會吧。
她就這樣俯瞰著他,逆著頭頂岩石縫隙中灑落的月光,唇紅頰白,他卻覺得她與上次見面時,很不一樣。
像是心口的光搖晃了幾下,熄滅了,空餘一縷無神的魂靈,站在軀殼裡俯瞰沸反盈天的人間,淡漠而遙遠。
和他一樣。
「實話實說吧,」她看出李玄晏的一絲訝異,默默地將髒污的白色外衣遞給他,「我們很快都要死了,沒必要再隱瞞什麼了。」
「胡說八道!」遠處有人喊了一聲,然後倉皇地蹲下來,「嗚嗚嗚嗚嗚嗚……」聲音漸變為細微的嗚咽,越來越輕。
三天前的李玄晏會罵,聽起來是個男人,怎麼不敢慨然提刀赴死,反而蹲在角落裡罵同伴,罵著罵著自己就要哭?
如今的李玄晏聽見壓抑的哀聲,只覺眼眶一酸,隱隱地泛了紅。
倘若他沒那麼慨然,也不慷慨激昂,而是聽了李淮衣在臨行前叮囑他的話……袁秉文,還有那些在他身後揮動著官旗、長刀的年輕士兵,是不是就不會被山賊射落馬下,暴死橫屍?
「真沒用啊。」他的手垂落在身邊,盯著黑暗中的洞口,淡淡地說。
沒有回答她的問題,但她知道他在說什麼。於是她嘆了口氣,眼中似乎是憐憫,也只是坐在原地看著他。
「你的手,」她終於開口說,「小心受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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