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破晓,才睡著不久的纪维被雨声吵醒。
辗转无眠的疲累,让他赖在床榻上,连动都不想动。另一个让他不想起床的原因,
则是怕遇见他不想见的人。
他并不是惧怕薛遥,而是在自己心情尚未平静之前,他不想见他。
平日,若没他的命令,没人敢来催唤他,更没人敢擅自踏进他的小楼一步,所以他
大可安心地睡到日上三竿,绝没人会来打扰他。
一想到此,纪维再度闭上眼继续入睡。屋外的雨声逐渐变小,他困盹的进入梦乡之
中,四肢慵懒的随意伸展。
然而这份慵懒,没多久就被一阵突兀的敲门声惊散。
叩、叩──惹人厌烦的声音,在他置之不理的情况下仍然持续著。
纪维皱著眉、寒著脸,翻身下床,厉声对著门外喊道:“是谁胆敢打扰我入睡?快
走开!要不然我就叫人将你拿下治罪了。”
喊完话后,纪维气呼呼的躺回床上,满肚子气的他,根本就睡不著了。
屋外的敲门声在他一阵大喊之后,总算停了下来,似乎是一听到要治罪,就不敢再
轻举妄动。
“哼!还不就是个胆小怕事的人。”
纪维不屑地说著,缓缓地起身准备下床。
他的脚才一著地,屋外的人像是要对他的不屑提出抗议似的,再度敲了敲门,这敲
门声里还夹杂著薛遥健朗的声音。
“我是从京城来的薛遥,想要拜见五皇子。”
皇子!纪维嘴角牵动一抹冷笑,眼里有著掩藏不住的怨忿。
这个叫薛遥的也未免太大胆了,竟然敢在纪府里提到“皇子”这个他最忌讳、最不
想听到的称呼。听到这样的称呼,每每让他气得想杀人。
见他没回应,薛遥的通报声再度响起。
那刺耳的称呼,纪维被迫又听了一次,不想再忍受无谓的折磨,他怒气冲冲地跑上
前开了门,对著门外劈头骂道:“这里没什么皇子,你要是敢再叫一遍,我马上叫人将
你轰出去。”
纪维怒?的声音,在?眼看见薛遥时戛然而止。
昨夜天色太暗,他并没看见薛遥的脸,这是他第一次看清薛遥的长相。
似曾相识的记忆夺了他的魂魄,他傻愣愣地呆望着薛遥。
英伟挺拔的身躯、深削如雕刻般的五官、黑亮如漆的双眸,在在都是那么熟悉。
纪维不由得浑身颤抖,紧抓著门的手也逐渐失了温度。
他认识薛遥的,可是他完全不记得在哪儿见过他。
“你还好吗?”
薛遥见纪维一脸惨白,忧心地问著。
只见纪维流著冷汗,动弹不得,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顾不得纪维又会骂他无礼的可能,薛遥动手将他扶到床榻上躺下,自己则在榻前跪
著。
纪维发未梳、衣未整,流露出一股自然不造作的美感。细致如丝的白净肌肤连女子
都自叹弗如,双颊染著初醒的红晕,而那小小的嘴唇竟如花般娇嫩。
薛遥生平首次遇上这般绝美之色,初尝众人怦然心动的滋味。
然而,对方竟然是个不折不扣的少年。
老天真是捉弄人啊!
薛遥无奈的苦笑一声,摇头叹气。
好半晌后,纪维受震惊的神魂似乎才慢慢恢复。他坐起身来,双眼仍一瞬也不瞬地
盯著薛遥,迷蒙的眸子里净是疑惑不解。
他想问薛遥他们之前是不是见过,但张嘴时却说出与心意相左的话。
“你快点回京城去吧,我不需要任何人的保护。”
“不行!我不能违背皇上的命令。”
“皇上、皇上!你嘴里的皇上就是我的仇人!”纪维的情绪突然变得激昂,绝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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脸孔因痛苦而扭曲。“所以你也是我的仇人。”
“这不公平!”
薛遥一听见纪维将他当成仇人,莫名的痛楚啃噬著他的心。
“事情就是这样,我和你没什么好说的了。”纪维一脸漠然,起身走向床榻边的屏
风,冷冷的道:“我要更衣了,你请回吧!”
“我绝不回去!”
薛遥不?所动,依旧跪在榻前。
纪维冷冷的看他一眼,迳自隐身到屏风之后。原本该动手宽衣的他却呆站著,不知
如何是好。
他不能让薛遥留下来,绝对不行!他的理智这么提醒著他。
可是,另一方面他又渴望薛遥能留下来,让他将那暧昧不清的情绪及似曾相识的感
觉弄明白。
薛遥见纪维久久毫无声息,不免心生担忧,于是开口问道:“五皇子,你还好吗?”
他的话又刺痛纪维的心,他自屏风后面大步走了出来,一脸怒容地冲到薛遥面前,
揪住他的衣襟,恶狠狠的道:“如果再一次让我听到那令人厌恶的称呼,我一定毫不留
情地杀了你。”
纪维的威胁没让薛遥感到害怕,反倒是从纪维的衣袖所散发出的馨香让他惊悸;那
诱人香气,让他忍不住想抱住纪维那温软身躯。
“我该怎么叫你呢?”
薛遥贪看着眼前的俊美容颜,轻声问著。
“呃”纪维一时无言以对。
通常一般交情的人,大多是用官号或职名来互相称呼,只有亲近的朋友和亲人,才
会用名字来称呼,而他和薛遥非亲非故的,让他直称他的名字似乎不妥,但这总比叫他
皇子要来得好多了。
“你就直呼我的名讳吧。”
纪维放开他,一脸倨傲的说著,像是特别施思给薛遥似的。
“纪维”
薛遥一点都不介意他的态度,立即生涩地叫著他的名字。
“没错!日后你只要叫我纪维就可以了。”
纪维表情冷硬的回著薛遥,内心却因薛遥叫了他的名字,而感到一股甜甜的暖意。
“纪维,纪维”
薛遥像牙牙学语的小孩,不停反覆叫著他的名字,害纪维莫名地红了脸。
“可以了,没事别乱嚷嚷。”
轻斥他一声之后,纪维再度转回屏风后面。这次他利落迅速地换好衣衫,不一会儿
就再度出现在薛遥面前。
薛遥等他在榻上坐定之后才开口问:“为什么皇上会是你的仇人?”
纪维怒目瞪了他一眼“我准许你叫我的名字,是因为没其他好法子,可不表示我
和你比较亲近,更不表示你可以无礼。”
“是臣僭越了。”薛遥低头道歉。
纪维瞟了薛遥一眼,看他似乎有了悔意,才缓了缓脸色。
“那人明明就是个叛臣,你们却口口声声称他皇上,这真是可笑之至。”
薛遥沉默无言。
虽然他在宫里不久,但对于皇上是如何得到帝位的,倒也清楚明白。若从前朝的眼
光看来,现今的皇上的确是叛臣,但就历代王朝的更替看来,又有哪个朝代的开国君王
不是叛臣呢?
“看来你似乎颇不以为然。”
“臣不敢!”
纪维听到他的回话,紧皱眉头,不悦地瞪著薛遥。
“你满嘴臣、臣、臣的,你当我是什众人?”
薛遥惶恐的抬起头来,连忙解释道:“当然当你是皇”
到了嘴边的话,被纪维那仿佛要杀人般的目光一瞪,立即硬生生的吞回肚子里。薛
遥这才领教到眼前这位少年,可比京城里的皇上还难伺候。
“既然那么喜欢当臣,就回你的京城去吧,这里可没有能留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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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方。”
纪维处心积虑地就是不想让薛遥留下。
“不行!我不能回去。京城那边传闻有人要对你不利,我这次就是专程来保护你的
安全的。”
“我不需要保护,也不相信有人会对我不利。总之,我希望你能早点回京城里去。”纪维回绝了薛遥,起身往门外走去,临出门时,他突然停下脚,回过头对薛遥吩咐道
:“你在府里的时候可别来打扰我,也别让我见著你,因为我看了你就心烦。”
纪维一点都没察觉自己的话有多伤人,一向气势昂扬的薛遥,在他离开之后,颓丧
地跌坐在地,脸上净是痛苦受伤的表情。?一连几日,薛遥遵循纪维的嘱咐,没敢去打扰他。虽然纪维不愿承认自己的
身份,但他终究是皇子,而他却只是个臣子。
不知为何,每当想到两人悬殊的身份时,他的胸口就隐隐作痛,心情烦乱不已。但
他仍然每天远远地在一旁守著纪维,留意他的安全。
后来薛遥曾到过那夜初遇纪维的地方探查,才知道那里是个花团锦簇的新造陵墓,
里头葬的是前朝的公主,而立碑人则是自称不肖儿的纪维。薛遥终于明白纪维为何会痛
恨当今皇上,甚至将皇上视?寇仇。
他心里一定很苦吧!小小年纪就得承受这些大人们所造成的国仇家恨,甚至连姓氏
都改成与皇室毫不相干的“纪”只为不想与当今皇上同姓。他的性情会变得乖张、任
性,也是情有可原。
但薛遥连著几日观察下来,却发现有个比纪维心中仇恨还严重的问题──纪维似乎
连个朋友都没有。
他整日大多是待在府里,有时弹琴,有时读书,偶尔会骑马到郊外驰骋一番,除此
之外,就再无其他的活动。
纪维比薛遥年轻,却过著比薛遥在寺庙时还要一成不变的日子,让薛遥在一旁看得
是既不舍又心疼。
他该纵情畅意的玩乐,才不会净是将不快的事情放在心上。薛遥虽然知道什么事对
纪维或许会有帮助,但却苦无资格去劝谏他。
这天,他从婢女口中得知城里有个热闹的庙会,从傍晚直到通宵,城门还特地为了
这盛会一夜不关。
听见这个消息之后,薛遥首先想到的就是纪维,但要如何才能让纪维同他去看庙会
,却让他绞尽脑汁也想不出良策。最后,薛遥唯一能想到的就是将他强行带去的下下策。
午后,当纪维用膳完毕,入无忧居午睡时,薛遥就在屋外等著。他打算待纪维一出
无忧居时,便立刻将他带上马,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直奔城里,如此一来,就算纪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