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這裡,他的眉頭舒展開了一些。
陸瑤卻道:「這樣的風調雨順,他們的生活也僅僅是好過些嗎?難道無法快快樂樂好好享受生活嗎?」像是盲目地挑刺。
奧斯維德神父果然進入了反槓狀態:「您不知道,農民的生活並沒有這麼簡單,尤其是外面的農民。霍格斯郡已經算是比較好的了,至少領主們都講些道理,不會過分抽成,尤其是有霍頓家這條線在這裡做對照。我曾經遇到一個領的農民,他們買不起農具,全靠借領主家的用,但是領主家要求,借了他們的農具,來年地里收成就要交十分之一。那些地方不像我們霍格斯郡,再怎麼種到了年尾總要有收穫,遇上稍微差些的年成,不僅收不回種下的種子,還要倒扣給領主。」
「即使遇上這麼好的年成又怎麼樣,領主要抽的稅就是一大筆數目了,交租要抽十分之一,借農具又要去一部分,而且遇上苛刻的領主,不僅種田要交稅,家裡用柴火.點蠟燭.割草.踩路樣樣要交稅。這一項項扣下來,即使收成好,一個農民家庭辛苦勞作一年下來,又能剩下多少用來改善自己的生活呢?能好些,已經很不錯了。更多的時候,不餓死就算好。」
「是啊,不餓死就算好了。而要是遇上饑荒年呢?」陸瑤道。
「遇上饑荒年,那就得大批大批地餓死人了。」奧斯維德神父嘆息,「這時候一些領主反倒會降息了,有的還會主動借糧,畢竟手下的僱農太少,來年就更沒有勞動力耕種了。」
「太慘了啊。」陸瑤道,「那要是遇上災年呢?比如有洪災,旱災,蝗災,或者疫病流行,就比如黑死病吧,哦,這個外面早沒有了,就拿普通的疫病做例子吧。」
「疫病我沒有遇到過,但是遇到過一個洪災頻繁的村子,那裡有一條大河經過,大河常常改道,每每遇上雨水多的年份,就會淹死人,地里的莊稼也保不住。這種情況下,領主就沒有辦法了,最多自保。甚至連領主也會破產外逃。」
「那些死了很多人的地區,人們怎麼安慰自己呢?領主有措施嗎?」
「領主……領主能怎麼辦,領主也管不了死人啊,這就得靠教會了。頻繁有天災的地方代表著神罰,死去的人們是死在神明的怒火中,即使死了也會一直停留在痛苦中,繼續受罪,這時候,活著的人們可以請神父替他們的家人祈禱減輕一些懲罰,如果家裡有餘財的,可以前往教會購買贖罪劵。」
「哦。」陸瑤拿起帕子,輕輕掩住了嘴角,眼裡卻閃過銳光,奧斯維德神父被她那雙深邃的目光看著,本能覺得一股寒意升起,像是努力偽裝的人被一眼看透了本質。
「那麼——」這位公爵輕笑著,慢慢俯身以肘靠在了桌上,她凝視著奧斯維德神父:「我最後再問一個問題——」
奧斯維德神父已經感到不妙了。
「請問,豐年,荒年,災年,大災之年,大災之後又一年,教會會停止收什一稅嗎?會停止販賣贖罪卷嗎?會告訴那些家人被天災和飢餓奪走的可憐人,《神的言》上第一章 就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寫著,神愛世人,一切善行皆可贖罪嗎?誰才是此間最富有的人,農民嗎?莊園主嗎?國王嗎?還是教會呢?」
最後,她像是才發現似的,抱歉地捂住了嘴,無辜道:「不好意思,我的問題,貌似太多了呢。」
奧斯維德神父的臉已經完全被蒼白所取代,他看著自己對面的少女,年紀尚幼的霍頓公爵,頭一次,發現自己竟然發不出聲音。
對面的少女卻全然不顧他的尷尬處境,略顯高昂的聲音迴蕩在陽光燦爛的書房一角:「請回答我吧,奧斯維德神父!」
作者有話要說:一周一次的表演,生死時速劇場表演完畢,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