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陸瑤拿書回到林下居,王夫人已經在她臥室隔壁的書屋等她了。
上午王夫人照例是先給她講了一個時辰的《論語》,中間又教她幾個典,穿插著一些戰國時期的故事,等《論語》講完,王夫人把陸瑤借來的《汝南郡郡志》翻了翻,道:「這類書你母親我看得也少,你要看我也不攔你,只是若是你有不懂,我只能替你講些淺顯的,再深的,就去問你父親去。」
陸瑤答應下來,於是這天下午,王夫人便開始給她講這一本寫滿各種佶屈聱牙的公文體文言文的郡志。
其間當然有許多王夫人也沒弄明白到底是個什麼意思的內容,這時候陸瑤就用尺牘記下,一下午,陸瑤記錄的尺牘竟然達到一掌厚。
看到因為各種生僻字和複雜的專用名詞而無法讓別人領會語義的字詞,陸瑤也只能苦笑。
這就是門檻啊。
這個時代普通人從政的門檻。
像她母親這種出身世家大族,博覽群書的人,尚且會因為沒有進行專門的專業訓練讀不懂上面的內容,更別提底層讀上來的普通寒門了。
陸瑤下午吃過晚飯,便讓阿米去找阿卯,讓他替自己問問自己父親什麼時候有時間,說自己有問題要請教他。
阿卯進來回話的時候,霍宴正在勸阮溫。
提起政務上的那些瑣碎又要命的事,阮溫再次在好友這裡說得淚如雨下:「我二十歲那年為自己卜到自己三十二歲將有勞碌之憂,以為是吳郡內亂,卻不想是應在這裡啊。陛下這是要我的命啊!」
原來阮溫抱怨的正是當今陛下到建康後,要他交出吳郡本地一半土地,為南下的世族們開闢新的收入來源的事。
阮溫是中央任命到吳郡的官,但是也已經在吳郡經營了六七年,正和吳郡當地的豪族打得火熱,把吳郡經營得上下一心,百姓也有稱讚,結果一朝南渡,陛下一來就要吳郡豪族割肉,他這個中央任命的官夾在中間簡直是被架在火上烤,他熬了五個月,沒病也熬出病來了。
所以阮溫稱病避不見人,也並不是全然騙人。
只是誰都想不到,他並不在府里,而是偷偷跑出來找志同道合好友吐苦水了。
畢竟他的病不在身上,而在心裡。
阮溫心中苦楚,只有在理解他心志的好友才懂得,在霍宴的一番解煩疏導下,阮溫心中苦悶稍解,此時阿卯趁機闖進來,說了女公子要找父親求教的事。
霍宴起身和他交代了兩句,讓他告訴陸瑤,明日辰時中到書軒來。
等交代完回來,阮溫聞言好奇道:「是你那位索城大將?」
「你啊,你啊,都這麼多年了,還笑話我得不夠麼。」霍宴有些哭笑不得著隔空點好友兩下,自嘲道:「可不正是我那索了陳家五座大城的大將軍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