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他知道了婦好書院裡在用刪減過的字教學生的事。
他聽那些女學生叫它「簡體字」,這個說法很形象,也很要命。
但是想到女兒的「有大德」「帝命」的批命,霍宴就覺得,這是天意,哪怕看起來再荒謬,他都應該順應天意,甚至他認為自己好歹也是黃老一道的人,他是應該主動順應天意的。
所以霍升才會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做出竹紙。
因為除了女兒的命令,還有他這個家主在背後暗示,甚至他沒事幹,自己也會到工坊里嘗試用竹子做紙。
他自己隱隱覺得,女兒的大功德,說不定另一部分就在這竹紙上了。
昔者倉頡造字,神鬼慟哭。
蓋因人族有字,便有了傳承,有了文化,有了文明。
蔡侯改進造紙術,讓天下無數文人稱讚,是因為蔡侯紙讓文明傳遞變得更加簡便,人們不用再為了看完一本書,而需要翻遍幾車竹簡。
可即使有了蔡侯紙,後人也改進了不少紙,但是因為尺牘質脆,又小,不方便保存,很多地方也還是更習慣用竹簡.錦帛等寫字記錄,而非用紙。
而女兒先是造出簡體字,以便流民學習,又讓霍升造出更加堅韌好用的竹紙,恐怕有了竹紙,天下人再也用不下尺牘了。
簡體字更易學,竹紙更易傳,這二者加在一起,是讓霍宴想想就心驚肉跳的可怕變革。
他其實也是個不怕事的,畢竟要是真怕事,就該在當初聽到阮溫為女兒批帝命的時候殺人了。
他怕事,怕的是他不感興趣的事,但凡是他不感興趣的事,他一律都怕,一律只想遠離,甚至不惜製造出霍宴是個孬種的名聲來,因為他根本不在意凡夫俗子對自己的看法。
所以在看出竹紙背後可能代表的巨大意義後,一心想要順應天意的霍宴就泡進了造紙坊。
如今他出了造紙坊,結果一出來就聽到女兒看不上自己最驕傲的東西,他怎麼能不急?又怎麼能不覺得底氣不足?
「那父親說說,黃老修仙之術,是能讓百姓吃飽飯呢,還是能止戈結束戰亂呢?」
在女兒不屑的目光中,霍宴竟然覺得自己口不能言,氣短心虛起來。
他在大太陽底下站了一會兒,覺得一定是太陽太大了,他牽著女兒走到涼棚下,喝了些茶水,擦擦汗,果然又覺得底氣回來了。
他也找到了回答的理由:「黃老之術不能直接讓百姓吃飽飯,更不能直接止戈,但是修習黃老之術,一來可以相面學理,辨明天意,二來可以研製強身健體的秘方,譬如你父親我研究的五石散,每每服用,便使人精神百倍,能為常人所不能為之事,甚至冬日裡也不需要著棉服,這是不是黃老之術的功勞呢?」
陸瑤坐在對面,慢悠悠地飲了一杯茶,道:「哦?父親說的是你那時常炸爐的煉丹房裡煉出的東西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