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真的危急到關乎當事人身家性命的事情,陸瑤遠在建康也幫不上忙,全靠當事人自己或者離對方更近的其他同伴。
作為江北勢力真正的主人,陸瑤對自己調/教選派人才的能力還是有一點自信的,要是連這種在緊急時刻自救應變的能力都沒有,一心只等著遠在千里之外的她來救人,那對方也活不到現在,早就該涼了。
陸瑤珍惜她手下每一個人才,對她來說,他們每一個人的性命都重若千鈞,但是她也從不憚讓他們自己直面危機。
沒有哪個溫室能養得出經雪的傲骨,江北不是什麼慈善場所,是亂世之中的野心政治家的領地。
去稱量具體到某一個人的死活是沒有意義的,只有江北活,江北之人才能活。
陸瑤定了定神,打開這一張朱漆急件。
急件上,孔景陽這個名字被鮮紅的硃筆大大圈畫出來,不斷出現。
書寫這份情報的人在寫字的時候似乎是極其憤怒的,好幾個字的落筆處都有重重的點頓,像是這一筆不是下筆,而是將刀子鑿在了那個無恥之徒身上似的。
陸瑤理解阿卯的憤怒。
這不僅是對她和她母親的攻擊,更是對整個江北勢力籠罩庇護下的所有百姓.乃至使用簡體字的這個群體做出的所有成果的否定。
如果她和王若彩教授的簡體字是妖魔道,那大家學會的字又算什麼?大家掌握的知識又算什麼?
識字是提升階級的第一步,如果他們所認的字不被承認,被貶斥為妖魔鬼怪的妖術,那他們學到的字也就失去了其在提升階級這一部分的意義。
辛辛苦苦找尋來的向上的途徑驟然被切斷.被否認,剛剛獲得了希望又變成絕望,很多原本對未來和生活都充滿了期望的人,會發瘋。
阿卯不是這些崩潰發瘋的人之中的一個,因為他已經事實上實現了階級的飛躍,成為江北小朝廷里藏在暗處的官員之一,身居要職,手握實權,可即使如此,他也憤怒到無以復加。
人的欲.望是不斷升級的,從最初的生存欲,到接著的溫飽欲,再接著想要吃好的穿好的,再接著就想要掌握實權,掌握了實權之後,就該考慮自己的名望和天下人的承認了。
阿卯已經站在了實權這一級上,在江北勢力里他一呼百應,無有不從,但是江北小朝廷畢竟還只是江北小朝廷,不是全國,甚至對掌握著這片大地實際文化話語權的世家門閥而言,它只是一個占山為王的小山頭。
再進一步,阿卯這些人希望得到的,乃至江北勢力下大部分接受了階級可以憑藉自己的才學和貢獻一點一點提升的觀念的普通百姓們渴望得到的,也是天下人的承認,尤其是那些從未將他們看在眼裡的真正的世族門閥們的承認。
人們只有打敗了一座高峰,才能自己成為那一座高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