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今為止,陳學年也還覺得自己仍然在夢裡。
他也搞不懂,為什麼自己一下子,就坐上了去青州的馬車——行李的確是他自己收拾的,但是讓他去青州的人卻不是他自己。
他自己是不認為自己有資格去青州,有資格重新得到霍思城的承認,在她的手下做事的。
畢竟他是「前朝」的官。
但是武昌太守到達武昌半月有餘,將城內的重要事務基本安排下去之後,忽然讓人找到了他,問起他之前向謝愷預言去年江南將要大旱之事。
他有些惶恐,認為這位新太守可能是要問自己的罪,畢竟太史令掌管星象曆法,提前預言來年氣候並提出警示,為百姓預防災難是他的責任。
江南大旱無人管,他認為他自己也是有罪的。
雖然認為自己有罪,但是陳學年也沒有勇敢到為此自盡謝罪,於是他就這麼在家裡耗著,被動地等著上天降罰給自己。
之前他在陳伯找上自己的時候,也是做好自己向士兵們陳情完真相,就被激憤的士兵們撕成碎片的準備的,但是當時士兵們忙著接管武昌城,沒有管他。
他便覺得,不是不報時候未到,看來真正該懲罰他的人是接下來的武昌太守。
武昌太守來到武昌,先忙著建軍鎮收流民並從外地調糧食到江南——不然怎麼養活江南那幾十萬流民呢,自然沒有工夫來管他。
陳學年也安然等著,每天都該吃飯吃飯,該睡覺睡覺。
他自願認罰,心態就坦蕩從容。
被叫去見武昌太守的時候,春風料峭,但他出門前還燒水洗了澡,修了鬢角和眉毛,特意交代了家中老僕幾句話。
他是去就範服刑的。
但是沒想到,武昌太守把他叫到面前,在一大堆文書中間一邊批文件一邊問完了他如何測算去年旱災,又如何懂得星象曆法與氣候變換的規律等等,陳學年稀里糊塗地答了一堆只有自己聽得懂的專業術語和自創術語,然後就被塞了一份前往百家學宮就業的推薦書,讓太守的主簿送到了郡太守的府衙外。
等站在料峭的吹風中,被濕漉漉的風吹得身上一寒,陳學年打了個抖,才想起看自己手上那本摸起來又厚又硬,質感十足的「推薦書」。
打開推薦書一看,上面寫的也不是讓他去百家學宮當學生的,而是讓他去天文地理一科當老師的。
就這麼雲裡霧裡的,陳學年在一堆世族之後從武昌出發,但是人家是去求學求霍思城收下自己的,而他這個後半個月出發的,卻已經在百家學宮有一個屬於自己的職位了。
「陳學年,天文地理學家,生於遜帝七年,卒年不詳,因測算江南大旱得我帝特批入百家學宮。初入百家學宮,任於天文學大師阮溫門下,僅為一凡人也,福帝七年,為我帝繪九州雨水山川等分線圖.九州十二月降雨圖,結合天文曆法創氣象地理學,獲封理博士。」——《百家學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