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知道他不能把責任推給童聖延,童聖延沒有看懂他真正的想法,這是因為他刻意掩飾的緣故。他不能一邊將自己想說的話隱藏起來,一邊責怪他人沒有看穿他的本質。
他曾經上過一個綜藝,也是唯一的一個。那時一群人圍在一張長桌上互相講述自己生命中的遺憾,他才十八歲,笑著說他不知道。那年他剛紅起來,一半人跟在他身後討好他,另一半人看不起他。看不起他的那一半人當中有人譏諷地問他沒有讀完高中算不算一種遺憾,另一半人當中馬上有人出來反駁:你演那麼多年戲都沒人說你帥,算不算一種遺憾?
他低著頭好像很侷促的樣子,其實是在笑。多簡單,他輕輕鬆鬆就占據爭論的中心,有多少人想看他扶搖直上,就有多少人等著他跌下來。他多拿一個代言就能氣死一批人,他就是喜歡這種感覺,左右人的喜怒有多快樂呢,沒體會過的人永遠不會知道。
童聖延是給不了他這些的,如果他選擇童聖延,那就等同於放棄他的前途。而且就算他選了童聖延,他也不能保證他們在幾個月後仍舊喜歡著對方。他媽媽不是也愛他,然後說恨他就開始恨他了嗎?把未來賭在愛上很危險,他感謝童聖延放棄他。
他經歷過離別,背叛,很多類似於這種但程度不同的東西,童聖延是其中一件。但這件事已經過去,一次痛苦是必經的階段,如果每次都為了同一件事痛苦,那只能是在給自己找麻煩。
童聖延不懂得這句話的道理,他要在這裡和徐翼宣打賭,賭是他的眼淚先消耗乾淨,還是徐翼宣先來安慰他。他堅定地覺得是他贏,他對徐翼宣的了解——至少是對他之前的了解,知道他一直都心軟,他嘴上說不去,不要,不可以,最後還是會順著他。
他的眼淚還能流很久,好像每一次呼吸都帶出來新的委屈和不滿,四年間漂浮在半空的複雜情緒在這裡逐一成型,牽出一團一團前赴後繼的淚水。他又後悔了,如果說一開始他多少帶些故意,現在就一發不可收拾,他控制不了。
他不是個會有意識地收斂情緒的人,他只被情感支配,理智都靠邊站。十幾歲那會兒動不動就要哭,明明知道自己以後不會走唱跳這條路,可是學一個舞學得很慢還是要掉眼淚。一群人在宿舍里看鐵達尼號,他眼睛紅紅地抱著一包紙巾,旁邊的人一邊笑他一邊哄他,反過來被他罵冷血。所有的事都有期限,他再也回不去那裡了。
徐翼宣最後選了一種折中的安慰,他是這麼認為的。在他終於願意放開徐翼宣的手腕的時候,徐翼宣沒有直接走掉,也沒有坐到他旁邊來擁抱他。他只是很安靜地在他面前站著,呼吸靜得掀不起一片羽毛。童聖延聽他的呼吸——其實聽不到,但他覺得自己能捕捉到。
這種感覺很像徐翼宣牽著他走在一片寂靜的湖上。安靜,徐翼宣這麼告訴他,你靜下來,就可以不踩到一滴水。沒關係,你不會掉進湖水裡的。
「我走了。」徐翼宣說。
門被很輕地掩上,童聖延這時候才抬起頭,他的確已經冷靜了下來,又開始覺得自己蠢。徐翼宣好像是在確定他把自己帶到了岸上後才離開的。徐翼宣就是這樣的人,他從容不迫,永遠都要站在岸上,即使他在救一個落水的人,也不要弄濕自己的衣服。童聖延恨死他這一點,他根本不想上岸,他想把徐翼宣一起拖進水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