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翼宣看上去比他上一次見他的時候更慘,就像一隻被海水衝上岸的水母,一副橫豎都要死了的樣子。他一句話都還沒來得及說出口,便看到徐翼宣在他面前很快彎折下去,靠在門框上半睡半醒。他只能代替門框去撐住他,將他攔腰抱到沙發上。
他好輕,像一片葉子,一個只有骨架沒有血肉的人偶,像反正不是人類的其他物質。
徐翼宣不在他的故事裡,不是任何一段合理的情節。童聖延盯著他,確認他就是一段劇情里旁逸斜出的那個閒筆。
徐翼宣有他自己的故事,他可能完整地自洽著。童聖延無法確定,只是憑藉他一貫的消極經驗,認為徐翼宣不可能比他更差,沒有人會比他更差。
那他們現在是在各自的故事之外了,其他的角色都不在場,舞台上只剩下他們兩個,那他們兩個人如果連接在一起,就又會是一個全新的故事,連身份和關係都可以一起被重置。童聖延根本經不起任何誘惑與考驗,他只是這樣想一想,就把之前和心理醫生聊過的話全都拋在腦後,認為他們還有機會重新開始。
他不喜歡他自己的故事,徐翼宣喜歡嗎?
這間房子看起來介於整齊和混亂之間,和旁邊的他自己的房子一樣,不像是個好好地住著人的地方。童聖延更不理解董瑋仁,他人在賭場卻竟然只玩老虎機,在連入戶電梯都沒有的中檔公寓裡養金絲雀,這裡的每件事都超出他的知識範疇。但他沒有再往下想,他認識的人里十個有八個都有病,董瑋仁在這些人當中也不算病得最重的那個了。
他看到徐翼宣醒了過來,第一句話卻先問他董瑋仁怎麼不在,這種問法就像小學時去朋友家玩時問的你爸媽在不在,他偷情都要偷出一種謹慎的禮貌。在這個時候他不知道怎麼就默認徐翼宣是喜歡董瑋仁的,而他在這段關係里扮演的是一個闖入者,一個貧苦的乞丐。他的人生貧瘠,什麼都不能抓住,什麼都不屬於他,徐翼宣是偶然落在他面前的,從有錢的商人口袋裡掉出來的一枚戒指。他過去撿起來捂住,給我吧,給我吧。他可以求那個人,你都有那麼多財富了,這個就讓給我吧。
徐翼宣問他,你是怎麼進來的?他瞥了他一眼,在想這個人裝什麼失憶。「是你給我開的門。」他面對的是徐翼宣一個不解的表情,他又不爽,問:「你以為是沒帶鑰匙的董瑋仁嗎?」徐翼宣很輕地搖一下頭:「他不會不帶鑰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