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翼宣不說話,點點頭表示聽到了。他剛睡醒,一點妝都沒有,整個人看起來像一片半透明的花瓣。童聖延在心裡罵完蛋,手指在他臉上很輕地蹭一下,又低頭親他。「……你去不去?」
「什麼時候?」
「你剛才自己聽到了吧。」
「嗯。」徐翼宣被識破,坐起來披上外套。「聽到了。」
「那去不去?」
「不去。」
「為什麼啊……那你不去我也不去了唄。」
「你的朋友,又不是我的。」
也對。童聖延也不知道他和韋頌鑫算不算是朋友,只能說這麼說了就這麼算。韋頌鑫可能也不願意看見徐翼宣,他願不願意不重要。其實他知道他對韋頌鑫的態度很差,他在要看很多人的臉色,包括現在他都要看徐翼宣的臉色。只有韋頌鑫是必須要看他臉色的那個,他就願意為了這點上不得台面的滿足感幫韋頌鑫出頭去求人。
他進而覺得包養就是這種東西,是一種存在價值,是討好,並不局限於身體關係。如果是這樣的話,那他其實也算是在包養韋頌鑫。
舞台劇在下周四和周五兩天,現在才只是周二而已。童聖延相信那個時候董瑋仁一定回來了,他時時刻刻都做好董瑋仁馬上就會回來的準備。他還是在搖擺不定,不知道是想假裝自己只是路過,只談性不談愛,或者只談很短暫,用瞬間來度量的愛,還是下定決心要把徐翼宣搶過來。在這個時候他一半還是病人,一半變成自己的心理醫生,兩個自己在打架,誰也說服不了誰。
下周四董瑋仁仍舊沒回來,又從巴黎飛到深圳。但徐翼宣要去找他,他去參加一場紅酒晚宴,他是嘉賓,董瑋仁是主辦之一。童聖延被留下來,決定一個人去看韋頌鑫的舞台劇,他在裡面演一個小船員,出場五分鐘,有兩句台詞,哪裡都看不到他的名字,只是最後可以和主演們一起出來謝幕。
童聖延接韋頌鑫回家,回他在城郊的破出租房。韋頌鑫還沉浸在第一次登台的喜悅中,一路上說個沒完,他說這裡的人都是好人,他特別喜歡他們,想跟著他們學習。童聖延聽著不說話,他想到那天韋頌鑫也說他是個好人,他覺得真好笑,現在居然還有超過十歲的人在用好人和壞人區分人。
他想說不是這樣的,不是我對你好我就是好人,其他人也是一樣,不是說對你好的人就是好人。你覺得一個人是好人,往往是因為你們立場和目的都一致。那個副導演今年五十二歲,入行二十五年,和至少十個同行決裂,其中包括讓他吃上這碗飯的引路人。這樣的人能稱作好人嗎?可是他對韋頌鑫很好。他對韋頌鑫很好,是看在童鍾月的面子上。
他有點想問韋頌鑫,他怎麼定義他自己呢?他算是好人還是壞人?他現在這樣是不是也算傍大款套資源,還是他覺得,大款不睡他,就算是他以自己的魅力征服了大款,破除了這套潛規則?還有童鍾月,童鍾月二十年前就在搞這一套,那他不是也沒有和他切割兄弟關係嗎?現在裝什么正義使者呢?
韋頌鑫問他吃不吃飯,他還惦記著那碗沒請出去的牛肉麵。童聖延看他一眼,說今天應該我請你吃大餐吧,慶祝你沒從台上掉下來。前面有家粵菜,你打電話問問還有沒有位置。韋頌鑫聽話地打了電話,又問:「你知道我喜歡吃粵菜?」「不知道。我喜歡吃粵菜。」童聖延說。韋頌鑫這種遇到什麼事首先就往自己身上聯想的習慣很危險,容易吃虧,他有經驗,他深受其害。事實上應該是世上絕大多數事都和他沒有關係,即使有關係也當作沒有,這樣才能活得更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