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天後徐翼宣從加護病房到普通病房,童聖延一路跟著進去。病房裡安靜得讓他幾乎要懷疑他也在水晶棺材裡。他站起來坐到床邊,睡著的人的胸口在平靜地起伏,那下面的一顆心臟,無論多麼奇形怪狀它現在也和所有正常人一樣在尋常地跳動著。
童聖延終於開始覺得累,他有多少個小時沒睡了?代照辰留給他一個iPad,還好網上風平浪靜,他們之間的這點破事還沒驚動聯合國。他告訴自己躺一下,只在這裡躺一下。醫生護士都離開了,他推一推徐翼宣的身體,在床上給自己騰出一條空間。他慣常會在徐翼宣身上聞到的香水味和沐浴露味現在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醫院乾淨的消毒水味。
這氣味好陌生,他側躺著用頭蹭徐翼宣的肩,要把自己的味道分給他。外面肯定已經天下大亂,地震海嘯什麼的都一起來了,他此時就是要在防空洞裡躲到死。他大膽地咬他的耳垂,那嘗起來就像一塊永遠都吃不完的軟糖。還有他的下巴,嘴唇,眼睛。他真慶幸徐翼宣現在也是半個死人,可以躺在這裡任他擺布。如果他醒著,肯定不會這麼老實,弄不了幾下就要不耐煩地要他住手。可是有時候他又很主動,童聖延也不知道他到底想怎麼樣。
但管他呢,躺在一個死人旁邊的機會不常有。童聖延怎麼也想不到他這漫長的幾個月中最輕鬆的時候是在一間沒人知道的病房裡,身邊是他不敢期待的饕餮盛宴,只是放冷了,過期了,是二十四歲才拿到四歲時想要的泥巴玩具。不對,不是這樣,徐翼宣一直都是這樣的,錯的是他,是他沒有在應該愛他的時候正確地愛他。
他不要再吻他了,他不要親吻一個死人。這個想法出現後,他頓時覺得連這樣坐在徐翼宣旁邊都成為一種冒犯。可是不行,他累死了,他想要睡一下,他發誓他只睡一下,這裡已經是一個夢境,那他想短暫地沉入另一個夢境也算不上太過分吧。
這個夢境把他拖得太深了,他夢到一隻手在他眼前,手背上一層婚紗那樣的白紗,無數個新娘列隊行走,像魚產卵那樣生下無數個小孩。
徐翼宣醒過來的時候他仍舊還在海里,徐翼宣睜開眼睛看到天花板和監護儀器,幾十秒後才辨出他不是在公寓而是在醫院裡,原來如此,童聖延把他從那公寓裡撈了出來,是他最後的求救生效了。可是按理說他不想要求救的,只要他還是他,童聖延還是童聖延,那他就不可能獲救。現在童聖延不知道為什麼睡在他旁邊,皺著眉睡得昏沉又痛苦。
他的身體被各種線束縛住,就算沒有這些線他也沒有力氣下床。董瑋仁之前就喜歡用電線、繩子或者領帶這些東西將他綁成一隻螃蟹,倒是也不拍照片,好像只是想欣賞。他這具身體董瑋仁一定是喜歡的,不然也不會每次都對著他搞出來的淤痕道歉。
他的意識沒辦法很好地歸位,發生過的每件事都浮在空中,那確實是發生在他身上的事,但說成是別人的事也沒什麼不可以。他被董瑋仁從公司接回公寓,董瑋仁切斷他和外界的全部聯繫,一開始把他關在公寓裡,後來連客廳也不准去,每天只許喝氣泡水,董瑋仁必須要把另一個人的靈魂給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