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沉默了好半天終於說話,如果不是我這樣不讓他省心,我相信他這輩子都不可能對一個人這樣忍讓到讓掉他自己。「你不能這樣,」他說,「如果你能真的墮落,那你早就……」
我知道,我知道。我求他別說了,我知道。
我哥給我發了很長的消息,他的意思是要尊重我的想法,如果我還是像之前那樣根本不想去紐約,他也不會勉強我。要麼我繼續跟著Andrew學習怎麼當個未來的製作人,要麼就隨便做一些我想做的事。我不知道,我還沒想好。從紐約到洛杉磯坐飛機六個小時,這對我來說無疑是個天大的誘惑。但我又怕我到了那裡,又會天天恨不得把腦袋拴在徐翼宣的褲腰帶上,靠他愛我我才能活著。
我想起我還在我哥的練習室里毫無愧疚地揮霍時間的那兩年,當時我一無所知又盲目樂觀,心理年齡可能停留在十歲,還在做左邊蓄水右邊放水的弱智應用題的那些年。我在學校發的筆記本上快樂地想像接吻可能發生的場所,我想要寫滿十個:電影院、廚房、遊樂場、郵輪……寫了一半卻再沒想到更多。即使如此我也仍舊樂觀,不要緊,很快我就能想出來,然後回來接著寫,之後就能實現它。
結果我現在沒有比那個時候對愛了解得更深,時間在我身上沒有發揮什麼作用,我覺得我是在不斷重複同樣的事,我的夢在膨脹,吞下了時間,最後把時間廢棄掉。那是一個無限循環的夢,一開始我知道他可能丟掉了之前的記憶的時候我非常高興,我對他說,你不能說話沒有關係,你不記得我也沒關係,讓我愛你就好了,你不用愛我,你讓我愛你就夠了。
可是後來我就變得不那麼高興了,我已經想到他不是真的忘記,是我逼他忘記。然後有人在深夜驚天動地地敲響我們的房門,把我們共同的一個夢震碎,他明白他必須把真相告訴我,我們要從這個夢中被排出。他無所謂,他能夠適應各種不同的愛,只有我不行,因為我沒辦法一直做夢,我們的愛就會被夢和現實的裂隙擠壓變形。
徐翼宣自己開車去機場,我要送他,他沒拒絕。他把行李箱放進後備箱,問我:「是你開還是我開?」
我站在車旁邊,手已經碰到了車門,又收回去。我故意擺出冷淡從容的表情,繞到車子的另一側。「還是你開吧。」我說,「我怕我會從橋上衝下去。」
他沒說話,坐上了駕駛位。我連副駕駛都不想坐,怕半途忍不住會想搶方向盤。我看著他系安全帶,播放音樂,將車開出停車位,一套動作一氣呵成。他還是比我要冷靜。比我殘忍,無情,而我無理取鬧。
一路上我們都沒有說話,我一直在看窗外,記下前車的車牌號,又在五秒鐘之後忘記。車裡播放的音樂是某個隨機的電台,現在播放到一首很難聽的歌,一個男的一直在唱自己是什麼見鬼的限量版。我被煩得不行,讓他關了。他笑:「難聽?」
「非常。」
「說不定下一首就好聽了。」他不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