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章
杪悅自從來到香港之後便沒再理過發,翠芳起先還用耐心用抿子沾著刨花水一綹一綹的為她篦發,那是她無聊日子裡的一點樂趣,一點寄託,常把她的頭髮挽成兩個小髻,像年畫上的娃娃,喜慶的不合時宜。
寂寞是她手裡纏繞著的青絲,一味生長蔓延,剪不斷理還亂,叫人喘不過氣來,於是翠芳又時常發泄似的將她頭髮編了拆,拆了編,扯得杪悅頭皮發緊,眉眼上揚,直喊痛。
有一日杪悅的齊劉海扎到眼睫毛,王媽看不下去,撩了撩她的門帘子道:「六小姐劉海長長了怎麼不剪剪哩,眉毛都掃光了!」
翠芳睨了一眼,漫不經心道:「你給她絞了。」
她從前是要做她頭髮的主人的,現在也由得旁人做主,王媽帶著年代的審美,一把將劉海絞到眉毛上面,露出淡淡的眉毛,一下子又成了滑稽戲裡的毛丫頭。
翠芳看著她這副模樣樂不可支道:「來香港之後都曬成黑皮了,哪有一點兒大戶人家小姐的樣子,你們看她現在像不像個村丫頭!」
傭人不敢作聲,只把頭往一邊撇去,朱丹拆穿道:「怎麼能怪她呢,夏天的時候隔三岔五帶她往淺水灣瘋玩,就那麼頂著毒日頭曬,就算是玉一般的人也得曬化了,你瞧你自己手臂不也都曬黑了一截。」
翠芳低頭撫著自己的胳膊,輕蔑笑道:「我黑了嘛一個冬天也就泛過來了呀,她倒好,一年比一年曬得黑,改明兒回了上海,誰還認得出她是六小姐?還以為是我們香港買的小傭人帶回去的呢。」
杪悅嘴巴早已翹得老高,撅著,嘟著,腮幫子鼓著兩團氣,她母親的一張嘴啄木鳥似的一直啄著她的心,她自幼害怕那尖長的喙,木頭人似的由她啄著。
在學校里老師問她是更喜歡爸爸還是媽媽,她緊緊抿著唇,很惶恐地囁嚅道:「都不喜歡,我更喜歡大哥。」
老師微微一怔,又問,「除了大哥呢。」
她道:「那就是大嫂了,其次是王媽。」
「王媽是誰?」
「她是我的奶媽。」
1941年冬。
香港淪陷,叫她們不得又收拾行李重返孤島。
四年了,她與他整整分別了四年。
站在船舷,小杏興奮喊道:「少奶快看,那是外灘!」
十六鋪碼頭上,青天白日旗搠搠舞著,虛假的威風。
王媽見小杏把孩子抱了出來,連忙道:「快把孫少爺抱進去,外頭風大,別給吹凍著了,小孩子可不比大人,冷風吃進腸子裡是要生病的。」
王媽見小杏把孩子抱了出來,連忙道:「快把孫少爺抱進去,外頭風大,別給吹凍著了,小孩子可不比大人,冷風吃進腸子裡是要生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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