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著,手起刀落,切下了左手一根小指,一個婢女傾身將竹篾籃推過去,讓他把那尚且沾著血跡的指頭放了進去。
婢女翠綠的衣袖拖過周榮背上,帶來一陣細小的窸窣聲。
他繃直了肩背,強壓下抽刀的衝動。
在那祭品獻完之後,腳底下的聲音好像得到了安撫一般,竟然慢慢歇了下來,漸漸小得要聽不見了,只是始終纏繞著不肯完全停止。
眾人也注意到了這點動靜,一時面上神色各異,聶臻藏在桌布下的手又在周榮手心劃了幾筆,見他微不可察點點頭後,便抽出手,搭在自己的椅子扶手上,坐姿放鬆,一派閒適的模樣。
又一個翠袖婢女捧著托盤上來,上面放著一朵用紅絹扎出來的花,在燭火下光彩流動,鮮紅照人。
屏風後跟著響起一道細細吟唱,仿佛隔著水波送過來,其聲悽厲,直入腦髓。正恍惚間,激烈的鼓聲毫無預兆「咚咚」震響,帶得腳下跟著震顫起伏,如同陣前短兵相接,殺伐嘶吼,同那吟唱聲相和,一柔一剛,讓人氣血逆流,說不出話來。
伴著鼓點,絹花從韓三思開始,送到半老徐娘手裡,依次傳遞起來。
到周榮手裡時,他才明白之前幾人那微微一怔的神色究竟為何——明明看著是再輕不過的絹綢,到了手裡,卻沉甸甸的,就像是……像是捧著一顆人頭。
他不及細想,趕緊越過那空座位,把絹花傳給了左手邊的黑壯大漢。
絹花脫手後,那怪異的觸感還殘留在手心,帶著飄渺的血腥氣。
「咚」,最後一聲激昂的鼓聲後,聲音突兀地止住。
眾人的目光齊刷刷看了過去。
韓三思黑幽幽的眼珠中泛出笑意,將竹篾籃子推到了半老徐娘前面。
那竹籃腹中寬大,頸短而窄,上面開口也極寬,此時正張大了嘴,等著有人將血肉投餵進去。
不知什麼時候,船底那消停下去的咬齧聲,又焦急地大了起來。
半老徐娘不慌不忙拿起銀刀,解開了髮髻,一頭烏黑如緞的秀髮披散下來。她面孔雖然老了,眼睛與頭髮卻還沒老,舉手投足間氣度十分雍容。
在眾人凝視下,她抓起半邊頭髮,低低嘆息了一聲,便將一把青絲割了下來,放入竹籃中,念道:「深恩未敢忘,青絲無斷絕。」以完此令。
第二輪的花傳到那癩子頭手中,他一咬牙,從大腿上剜下一塊肉,擲入籃中。
第三輪是那冷麵少女,她垂下眼,拿刀在手腕上切開一個口子,放了足有小半碗血,方才拿開,也念了一句詩,將杯中的酒飲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