牆上爬著綠藤,磚上還有往年被火燒過的痕跡,底下是生著青苔的石階。一個人正坐在那裡,腳放在最低的一級,不知坐了多久。他端正習慣了,席地而坐時也還是坐得筆挺。
聶臻立住腳,等他抬起眼時,便對他點了點頭, 「周兄。」
周榮遙遙看著他,兩人誰也沒有動。
聶臻又道: 「今天藥鋪不開門了?」
周榮道: 「新雇了兩個幫忙的人。」
聶臻笑道: 「看來生意很好,忙不過來了。」
周榮「嗯」一聲。
一時沒人說話。有個貨郎搖著手鼓從臨巷走過,陡然吆喝了一聲。聲音隔著磚牆飄過來,顫巍巍地,一點點近了,又遠了,淹沒在市聲中。
周榮看著他,張口要說什麼,聶臻搶先道: 「是。」
周榮慢慢道: 「是什麼?」
聶臻笑道: 「你問是不是,我只能說是。不如不要問。」
周榮盯著他,忽然笑了聲,道: 「我問你是不是父母叫你娶誰你就娶誰,你也要說是嗎?」
輕飄飄一句話,落在耳內,有如雷霆萬鈞。聶臻不由自主前趨幾步,腳下輕飄飄的,如同踩在棉花上。
「……怎麼嘴皮子越來越利索,」他嘆道, 「我都要說不過你了。」
周榮偏過頭笑了下,淡淡道: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他的側臉是一條極分明的線,眉骨,眼窩,鼻樑,薄唇,起伏如同山巒。不笑的時候煞氣四溢,笑起來又分外明快。現在這樣,笑起來比不笑還顯得落寞,還是好看。
聶臻一步步走過去,道: 「不知道焉支原是怎樣,在淮南,但凡有錢人家,總是三妻四妾,只有我父母一向恩愛,從沒有第三個人,連我都顯得多餘。」
見周榮轉過頭看他,他笑了笑,又道: 「所以我從小立志,將來成親,一定要挑一個天下無雙絕世美人,起碼不輸給我母后這樣的,才叫稱心如意,不負生平……說出來不怕你笑我輕狂,你看,這不是讓我找到了嗎。」
周榮閉了下眼,往後仰了仰頭,喉結滾動,幾乎是咬牙切齒道: 「聶臻。」
「哎,」聶臻應了一聲。
周榮道: 「把刀還給我。還有別的兵器,總有你用著趁手的。」
聶臻站在原地,剛剛燃起的一點奢望,又被一盆涼水兜頭澆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