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遠的,有賣花的姑娘在深巷中吆喝,清脆的聲音像在雲霧中漂浮;運河上喊著號子,激情澎湃;一個錫匠從背後走過,扁擔咯吱響,高亢地喊了一聲「打錫壺來——」,各種平常注意不到的聲音忽然全鑽入腦海,聽得一清二楚,揮之不去,叫人無可忍受。
「扇子不用還我,」聶臻盯著周榮眼睛,笑了, 「你扔了也行。」
周榮站起身,頷首道: 「好。」
薄刃再次回到原主人手裡,擦肩而過時,他又道: 「剛才這種話,以後不要再說了。」
聶臻反手抓住了他手臂。
「我愛說,你也愛聽,何樂而不為?」
手底下的胳膊肌肉緊繃,堅硬如鐵,蓄積著無限的力氣,卻始終沒有甩開他。於是聶臻得寸進尺逼問道: 「你擔心周姑娘難受?她不是已經難受完了,也沒有你想得那麼脆弱。還是說你擔心我將來要娶個女人傳宗接代?那我告訴你,我這輩子算是完了,能不能活到三百天後還不一定——」
周榮聽得青筋暴跳,道: 「你說什麼鬼話!」
聶臻不理他,冷冷笑道: 「更別說娶妻。你要一輩子效忠周碩君?你樂意,她也未必樂意。依我看,不如咱們倆不忠不孝湊成一對,天造地設——」
後頸穴道突然被點住,說不出話來,胸口氣血翻湧,喉間湧上一股腥甜。聶臻鬆了手,抬眼去看周榮。
「……活不過三百天這種話,也不要再說了。」周榮仍然不看他,低聲道。他從未用過這樣的語氣,像是命令,又像是哀求。
兩人很少站得這樣近,呼吸可聞,看在外人眼裡,也許堪稱親密。
聶臻沒能沖開啞穴,抿住唇,狼狽地笑了下。
周榮仿佛被抽了一鞭,肩膀微微蜷起,神色糾結成一團,又很快恢復成了泰山崩於前色不變的神情。聶臻越過他,往巷外走去。
走出兩步,忽聽風聲尖嘯,一口短刀掠過,奪的一聲釘入磚縫,攔在了前面。
聶臻頓住步子。片刻後,周榮的腳步聲跟上來,手指點過後頸,一觸即分。聶臻繼續一言不發往前走。走出兩步,又是一口短刀釘在腳前。
聶臻笑了一聲,繞過飛刀,仍舊抬腳要走。只見寒光颯颯,短刀如疾風驟雨射出,將他去路封死。用力之大,甚至將刀身嵌入了石板之中。
半晌,聶臻幽幽嘆了口氣,回過身道: 「周姑娘叫我不要招惹你……明明是你先招惹我的。」
周榮巋然不動,神色漠漠,像緊閉的城門。
聶臻搖搖頭,笑道: 「罷了,不說你不愛聽的話。周兄,就此別過,仙境中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