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什麼,」周榮彎下腰,將地上的短刀挨個拔起,終於開口了, 「你不是說和我不忠不孝,天造地設,後面是什麼?」
直起身時,垂下的辮子掃到肩後,露出一張冷峻的面龐,眼中情緒翻湧,最終落定,仿佛死囚等待上刑場。
聶臻微微抬起下巴,眯了眼,隨口道: 「天造地設,短命鴛鴦。」
「……也好。」
一隻手搭在頸後,將他拉到身前。手指落在剛剛點過的穴道處,一遍遍撫摸著。周榮低下頭來,垂眼看他。他眼瞼發紅,額上青筋浮凸,蔓延開來,像是土塊下拱起的樹根。
聶臻低低笑了一聲。
「也好?……難不成我死在仙境內,你打算陪我一起;我活下來了,你要我去娶妻生子?」
周榮呼吸一滯,閉了眼,喃喃道: 「什麼話都被你說完了。」語氣頗為不滿。
聶臻看著他,起初眼神尖刻,後面便一點點柔和下來,化為了苦笑。他伸手撫過周榮頸後,手指掃過蜷曲柔韌的碎發,慢慢摸索到他耳邊。溫熱的耳垂,冰冷的耳環,在手心燙出兩個窟窿。
他也短暫地閉上眼,柔聲道: 「你要是這個念頭,那我跟你正相反——死了,我不要一起死;活著,我要一起活。這才叫划算。」
第27章 學徒的一天
淮南王好養客,府上能人異士如林,世子也頗有乃父之風,結交了許多三教九流的人物。這幾天不知怎麼,他又迷上了志怪傳奇,請了幾十位著書先生,搜集了大堆的卷宗,似乎要編一部本朝的《搜神記》。
眾人幾次約他吃酒,都被他推脫了,這天便三五個邀約著,殺上門來,硬是將他拖了出來。
延江道提督之子滿鈞新收了一房外室,十分得意,席上請了她出來唱曲,叫她給聶臻勸酒。便有人起鬨,讓二人喝個交杯盞。
滿鈞一向大方,擺手道: 「你喝。」外室莊如雪端了酒過去,被聶臻抬手攔住,笑道: 「你們知道我酒量淺,實在不能喝了。」
滿鈞見他懶懶的,推了他一把,瞅著他道: 「怎麼世叔身體大好了,你倒是越發清心寡欲了?」
莊如雪打趣道: 「殿下眼光高,看不上我們這些俗人罷了。」
旁邊房其煚笑罵道: 「還說呢,上次才喝了幾口,他就說醉了,出去醒醒酒,後來也不知道醉死在哪裡了。我就看不慣他那個清高樣兒!等我按住他,今天這個酒必須給他灌下去。」
聶臻見他真要動手,當即笑道: 「上次是我怠慢了,你們要罰就罰,何苦拉上別人。」
說著叫人篩了一大碗酒,一口飲盡,要將話題岔過。房其煚還不滿意,搖頭道: 「古怪,真是古怪,滿兄尚且不介意,你怎麼忸怩作態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