瓮城驛館門口站了九個人,每個人手上都拿著一張文牒。從文牒上看,他們都是去地方赴任的官員,只是出發的日期和地點都沒寫。
一個驛卒匆匆出來,道: 「地方都收拾完了,幾位大人請跟我來。午飯馬上就好。」
他面色鐵青,衣服上猶帶著灰跡,行動十分僵硬。眾人都不以為意,跟著繞過影壁,往驛丞署走去。
頭頂雲層裂出一道道金光,天竟然慢慢放晴了。
正廳里亂糟糟的,卷宗全堆在地上,幾乎沒地方下腳。聶臻隨手抽出兩本翻了翻,上面是過往人員的記錄,詳細寫著某年某日,人員姓名,往來關卡,攜帶信件的重量。不過順序全是亂的,這一卷寫著順天二年,下一卷就跳到了光熙十一年。
驛丞站在一張瘸了腿的書案後,穿一身髒污的麻布衣服,面色也是僵直的青黑,笑道: 「房間在後面。幾位大人舟車勞頓,好好休息一晚再啟程罷。」
他看了幾人的通關文書,加蓋了印章,又彎腰在卷宗上草草寫了兩筆,便擺手讓幾人進去。他的手十分寬大,手背粗糙,如同皴起的老樹皮。那行字跡也歪歪扭扭,像剛習字的人所寫。
聶臻瞄見最前面一行寫著「光熙十五年九月初三」,心中微微一動。
前朝確實有過光熙這個年號,瓮城驛館也有記載。光熙十四年底,因皇帝醉心丹藥,不問政事,大將軍伺機造反,一路直搗黃龍,攻破都城,將皇帝逼得倉皇出逃。
聶臻沒記錯的話,皇帝在瓮城驛館駕崩後,新帝便棄城而走,到次年十月十八,才揮兵北上,一舉奪回都城,剿滅叛軍。現在這個時候,瓮城應該還在叛軍手裡,不會有朝廷官員經過此地去赴任。
「今天只有我們九個?」一個細挑眼男人問道。
他穿了一身綢緞衣裳,皮膚白膩如嬰兒,臉上線條分明,顴骨凸出,眼珠極小,顯得眼神陰測測的。
「雖說不打仗了,天下也還不太平,」驛丞點頭嘆道, 「好多地方通信斷絕,往來的人也少了。」
像是為了安撫眾人,他又道: 「瓮城收復得早,沒遭過兵禍,我們回來一看,地里的菜都還好好的。就是晚上老鼠的動靜有些大,各位記得緊閉門窗,別讓它們進來了。」
「老鼠?」細挑眼立刻道, 「動靜多大?怎麼不打死?」
驛丞支支吾吾道: 「那些老鼠個頭很大,不好打,只能暫時這麼著。沒事,我們有獨門丹藥,吃完後什麼動靜都聽不著,一覺睡到大天亮。」
他說到那個獨門丹藥,便挺了挺胸膛,兩眼發亮,頗有些自豪的樣子。聶臻看著那張兩頰凹陷的臉,只覺說不出的怪異。
走出驛丞公署後,他還在回想著剛才的諸多疑點。驛丞說他們只要住一晚,沒有別的要求,晚上的危險肯定不止「老鼠」那麼簡單。
瓮城驛館占地不小,除了驛丞公署和驛卒的住所,還有許多連廊和馬廄,雞舍,外面圍了幾十畝田地,種著桑麻菜蔬,想像得出舊日的繁忙。如今馬廄已經空了,只殘留著禽畜身上毛烘烘的臭味,邊上還有一座小屋,門半敞著,裡面同樣空空如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