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臻正要收回視線,猛然瞥見木板縫隙中黑影一晃,一雙眼睛從腳邊一閃而過。他剎住腳步,定睛看去,正對上一雙驚恐戒備的眼睛。
那人趴在地上,亂蓬蓬的頭髮中插著秸稈,正透過馬廄的木樁縫隙打量著外面的人。
驛卒腳步不停,低聲道: 「那個是獸醫,不知道受了什麼驚,已經瘋了。不會傷人的,離他遠點兒就是。」
說話間眾人已經轉過了彎,到了後面住的地方。廊檐下有剛掃下來的蜘蛛網,蜷縮著乾枯的小蜘蛛,帶著股長久無人的荒蕪氣息。屋子裡還算乾淨,被褥齊全,只是摸著有些潮。
驛卒給他們每人安排了一間屋子,便端了午飯上來。等眾人就著鹹菜,豆腐喝完粥,驛卒又拿了一個小瓶子出來,給每人分了一枚丸藥,說是驛丞特意給他們的,吃了晚上就不怕老鼠吵鬧。
那枚藥顏色絳紅,捏上去十分堅硬。聶臻問是什麼藥方,驛卒撓著頭講不清楚,顛來倒去說這是驛丞的獨家秘方,這裡的人都吃。說著便倒出一顆,嚼著吃了。
聶臻還要再問,就見無雙拿起丸藥送到嘴裡, 「咕」的一聲咽了下去,咂咂嘴道: 「沒什麼味兒。」
半天后,見她沒什麼變化,那細挑眼男人笑了下,切下一片丸藥抿了抿,道: 「確實。」
他像是下定了決心,把剩下的丸藥也吞了,又道: 「前朝中興之主好像就是在瓮城即位的。聽說皇帝因為服食丹藥駕崩,太子即位後,下令將方士杖殺,給他殉葬……不過野史上說,太上皇本就是被他毒死的,跟丹藥沒有關係。我覺得這個藥應該沒有毒。」
有了這兩人帶頭,另幾人便也陸續吃了藥。聶臻看了周榮一眼,讓他抬袖擋住嘴,假裝把藥咽了進去。
唯一沒動的是一個圓臉少年,他面上一團稚氣,眼神卻很靈醒,笑起來露出嘴上兩個酒窩,道: 「我想看看晚上會發生什麼,先不吃好了。」
這天晚上果然不太平。
仙境外此時是五月,穿的衣服有些薄,一到晚上更覺得冷。仙境裡天黑得早,幾人分頭在驛館看了一圈,便各自回了屋。
聶臻抖開被子躺下,只覺越睡越冷,手背上血流都有些不暢。那床被子像石塊般沉沉壓下來,聶臻躺了一會兒,才發現自己在黑暗中一直盯著門口,渾身緊繃著,做好了時刻跳下床的準備。
他吸了口氣,掀開被子坐起身。下地的時候,胳膊上的汗毛微微立了起來。不知怎麼的,他不想踩在地上,似乎下意識明白,腳落在哪裡都不安全。腰間的牛角沒有發出任何警報,他卻忽然生出了爬上房梁的衝動。
白天那個瘋子讓他特別在意。吃過午飯後,他就和周榮回馬廄看了一眼。那個瘋子依然趴在地上,滿臉污垢,冷漠地打量著他們。兩人一走過去,他就手腳並用往裡爬,看起來很怕他們。